容今瑶眉眼微动,刚准备跟随在莲葵身后走进去,却见她忽然上身一僵,脊骨仿佛凝固住了,像是半截木桩直愣愣地杵在泥地里。
「啊——」莲葵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跳,叫声不由变得尖锐。
「怎么了?」
莲葵极其缓慢地转身,眼神局促不安,还带有被抓包后的做贼心虚。她声音颤了颤,瞠目不知所对,磕磕巴巴地道:「小小小小……」
「?」
多说无益,莲葵选择侧身避让。
书铺狭窄逼仄,只有一张堆满书籍的桌案,窗扉上也积累了一层灰。这里没有灯火荧荧,只有朦胧微薄的日色,微光映照,堪堪可以拂亮里边人的脸。
乌衣子弟身姿挺拔,姿容无双,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剑身泛着寒光,可以一斩霞月风霜。
他扬眉:「好巧啊。」
这人不是楚懿还能是谁?
容今瑶对上少年那双看木桩都深情的眼,听他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楚某对公主情有独锺?做梦都想娶到她。这事儿公主知道么?」
「……」
楚懿抖了抖手中的话本,随手翻了几页,状似无意道:「我之前听说年轻的未婚女子若是犯了少女花癫,便会思春妄言,无羞耻之心。严重了则会肝郁化火,四肢抽搐。怎么,公主有了婚约,也会得情病吗?」
「……」
「容昭昭,」楚懿凝目审视面前的少女,眼底笑意极淡。他话中的嘲讽意味明显:「认识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我非常爱慕你?」
第6章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静寂,只余蜡梅淡香。少年倚于桌案之前,半个身子都陷在时有时无的暗色中。
就是这朦胧不清丶暗色不明的光线,给他的眉眼渡上了一层冷淡安静。
「容……昭昭?」容今瑶的嘴一张一顿,溢出轻轻浅吟。
在楚懿接二连三的发问之下,幂篱下那张脸微微有些怔忡,先是一愣,再是恍然。倒不是因为她心虚,而是突如其来的那一声「容昭昭」。
自从母亲抛弃她离宫后,已经很久没人叫过她昭昭了……楚懿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
即便楚懿的语气并不友善,唤她名字时不免透有淡淡的阴阳怪气,甚至像是正在潜伏中的食肉猛兽。可还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让容今瑶恍惚想起小时候天真烂漫的自己。
只可惜那个小女孩已经不是她了。
还好有一层幂篱可以遮挡住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不至于又被楚懿捕捉到。容今瑶定了定神,极快地在心中盘算一番应对计策。
正沉思着,容今瑶微微偏头,注意到莲葵正透过丛丛腊梅望向书场巷的前方,眉宇之间隐有担忧和急促。她佯装踟蹰,在垂首时极快地掠过吸引莲葵视线的位置——
前方,有个圆领锦衣小少年正笨拙的丶狼狈的捧着满怀书籍,踉踉跄跄朝着胡文生的书铺走来,走一步停一步,小小的身子离远了看像极了发财。
比发财还要圆一些。
方云朗……
容今瑶眸光一闪,少顷,她抬脚跨过书铺的门槛,离楚懿更近了一些。
她的目光在楚懿手中的话本上停留一瞬,有些妥协地说:「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以楚懿凡事稳操胜券丶不落于被动的性子,若是知晓她为了躲避和亲才蓄谋赐婚的意图,早该兴师问罪了。他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去试探自己,恰好说明他并不清楚自己推动传闻的真正用意。
既然楚懿这么能猜,那不妨就给他一个答案。
她的声音透露出一股被人看破了心事后的无奈,「那些风月八卦我不仅知道,甚至,还推波助澜了。」
楚懿一顿。
拿着话本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漂亮,上面攀附的细小疤痕和陈年旧茧昭示少年锋锐。在容今瑶说完后,这双手微不可察地将话本又攥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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