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红墙如血般鲜艳,琉璃瓦顶映着日头,熠熠生辉。一线蓝天在树梢和飞檐之间若隐若现,古木枝叶织成翠绿的穹顶,把静谧渲染上了几分压抑。
东宫殿阁内,光线幽暗,帘幔低垂。
容聿珩端坐在几案前,一袭素白中衣衬得他身姿清隽。他垂眸专注于案上的棋盘,手指执着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棋子落下的那一刻,殿阁的帘子被人掀起一角,一张俏生生的脸探了进来,「大哥!」
容聿珩目光一抬。
殿阁内倏尔涌进了阳光,少女穿着一身浅粉色对襟纱衣,珠色百褶裙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她头顶簪着银色花簇,几缕乌发垂落肩头,明媚又不失纯净,整个人是流动的彩色。
容聿珩扫视一圈,周围侍奉的宫人领会了眼神的意思,先行退下,殿阁中就余兄妹二人。
「你怎么来了?」容聿珩看见她怀里拿的东西,了然地将未下完的棋局收起,随即拿出两个白瓷小盏。
容今瑶语气轻快:「初夏天气热,我带了解暑的梅子酒来跟兄长共饮。」
她笑眯眯地走到容聿珩对面坐下,倒了满杯的酒,澄澈的酒液散发着清甜的梅子香,递给容聿珩,「兄长一杯,我一杯。」
「你少饮些。」容聿珩提醒道,「醉了可没人送你回家。」
容今瑶捧着酒盏,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笑着说:「大哥以为我是楚懿那个『一杯倒』吗?我可是一次没醉过。」
容聿珩捕捉到了话中细节,「你还挺了解他,看来感情不错。」
了解吗?
她并不这样觉得。
容今瑶刚想回答说不了解,可对上容聿珩欣慰的眼神,她忽地想到,这婚事能被阴差阳错的促成,也离不开大哥的误会。
她道:「是,感情不错……所以大哥也要努力了,早日觅得心上人。」
容聿珩无奈摇了摇头,看着低头抿着酒的妹妹,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此前每次被禁足,容今瑶都会偷偷跑来偏殿殿阁陪他解闷,向来不走正门,以至于东宫上下都习惯了公主的突然到访。
小时候她会扎着丸子髻带些莲葵做的甜食点心,后来长大了就变成偶尔小酌,不过大多数饮的都是不易醉人的酒,不至于伤身失态。
可要是说起「醉」,容今瑶还真醉过一次,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也正是那次,容聿珩发现六妹妹一旦贪杯,就会有个极为特殊的毛病——她会无意识地将眼前人当成知心朋友,然后把压在心底的秘密和心事,一股脑地倾诉出来,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
的出口,不吐不快。
然而等到第二日醒来,她却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容聿珩不愿扫了妹妹的兴致,玩笑道:「既然如此,那总要留些给我吧?」
想想也是,她总不能每天都偷跑过来送梅子酒,何况仅有这一壶,容今瑶爽快道:「我就喝这一杯,剩下的都留给大哥。」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杯。
殿内的窗被风吹开了一边,少女半倚在案旁,垂落的青丝轻轻掠动,眉眼间透出几分稚气安宁。
容今瑶今日前来,也不光是陪容聿珩解乏。过了半晌,她的声音轻轻落在空中,「大哥,以后不要再因为我的事惹怒父皇了。」
「不值得。」
容聿珩一怔,放下酒杯,严肃道:「我是你哥,自然是要护着你,怎么会是不值得?」
容今瑶平静地直视他,「不值得的是过去的执念,不是么?」
「小六……」
「我同样也想护着兄长啊。」容今瑶眸光清亮,弯了弯唇,「正是因为你是我在意的亲人,所以才这么说。」
起初在听闻和亲消息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找容聿珩。她很清楚,只要她说出来,容聿珩一定会竭力护住她。
可是,大哥是大昭的储君,他背负的是天下苍生的安定,手握的是大昭江山的未来,凡事不能只凭感情用事。他不能因她一己之念,就违背皇帝的命令,更不能因此失了朝臣的拥护。否则稍有不慎,便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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