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魏溢林的拇指已经点在结束通话的红键上,但就在这最后一刹那,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句话鞭打灵魂的话:“队长,我们要不要通知警察?”
这个问题,太重太重,重到能将魏溢林压成粉末,为何?因为一旦以缉事总局豫源道调查室的名义通知刑溪市警察局,警方一定会如临大敌,并且逐级上报,这过程牵扯到太多太多的环节,稍有不慎,就会走漏消息,而消息一旦走漏,防控中心那“赤县很安全,可以恢复民生经济活动”的论调便会不攻自破。
况且一旦豫源再次出现大疯子的消息传出,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恐慌……但现实却是,赤县,已经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恐慌了,长达三个月的封禁,不仅耗尽了国库过去五十年来所积聚的一切财富,更欠下了不敢公布的外债,要再来一次……到时候,上峰一定会发疯似的封锁消息,并且严肃处理第一个发出这种呼声的人……
“队长?喂,队长,你在听吗?”很明显的,电话那边的人,也急了。
“嘟嘟嘟”魏溢林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拇指便“砸”在结束通话的红键上,待他反应过来时,通话早已结束。
“呼”魏溢林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被汗水浸湿,这汗珠,很是冰冷。
“妈,我今晚不在家吃饭了。”魏溢林跑到厨房门口,对着正在厨房中准备年夜饭的妈妈喊了声,然后飞也似地奔向自己的卧室。
“溢林,你才刚回来,又要走啊。”母亲的话,远远地从后面传来,在坚硬的门板上,撞得头崩额裂。
房间中,魏溢林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上的钱包、钥匙、工作证等物什,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妈妈的话。
“溢林啊,吃了饭再走,行不行啊?”妈妈不甘心,又说道,“我买了只大剦鸡,你爸听说你回来,特意跑到黄沙买竹节虾去了。都是你最喜欢吃的。”
魏溢林扯开了衣柜,取出三套干净的衣服,又从床底下翻出一只小旅行袋:“妈,下次吧。对了,你们俩多囤点吃的,最近不要出门了。”说到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改口道,“不,回乡下躲躲吧。对,回乡下。”
“溢林啊,是不是又出事了?”妈妈的蜡黄且苍老的脸上,又升起一块块愁云。
“妈,听我的,跟爸爸一起,回乡下躲几天。”魏溢林说着掩上了门,火速换上衣服,将随身物品一一戴好,又将替换衣服装进旅行袋,一分钟后,他重新拉开房门,却发现,矮自己一头的妈妈,正站在自己房门口。
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母亲的嘴唇动了动,好一会,才从怀中取出一个鼓鼓的红色塑料袋:“仔,我知道你忙,这钱,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挨坏了。”
“妈,我有钱。”魏溢林连忙摆手拒绝,并且下意识地要将妈妈的手推回去,但怎知,妈妈的手就像铁铸的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力,就是纹丝不动。他抬起头,看着苍老的妈妈,却发现,妈妈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严厉。
“好。妈,记住跟爸回乡下,今晚就走,唔……先躲个半个月吧。”魏溢林将塑料袋塞进中山服的口袋中,那里立刻鼓起一大块,看着就像生了个肿瘤,“记得,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知道了,你就别操心我们俩了。”妈妈说着,张开双臂,再一次将魏溢林搂在怀中,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魏溢林犹豫了会,才张开手,也抱住了妈妈:“妈,你跟爸一定要小心。”
“嗯,安心工作吧,你爸啊,上过越南,我们会没事的。”妈妈也拍了拍儿子的脊背,随后猛地一用力,将魏溢林推开了,“你走吧,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已经走到玄关的魏溢林应了句。“咚”木门轻轻地关上了,阻断了妈妈的视线,“咚”铁门重重地关上了,又一年的朝思暮盼,拉开了帷幕。
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家,又火速冷清下来,魏母呆呆地站在玄关前,过了好一会,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用比百米健将还快的速度赶到窗户边,左手抓住防盗网的一格,望眼欲穿地看着楼下的小花园——这是由居民楼到柏油马路的必经之路。
怎么还不来?难道已经走了?魏母的嘴唇颤颤巍巍的,眉头也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真的过去了吗?魏母的双眼,忽地罩上了一层朦胧。忽地,朦胧之中,传来“唔呀”、“唔呀”的婴儿啼哭之声,这声音由弱至强,由低到高。“看下,这是儿子还是女儿?”医生的话忽地从魏母脑海中闪过,二十多年了,连音调都没有变。
朦胧之中,那个小蚕茧一点点地变大,先是到自己膝盖,然后是大腿,接着是腰、胸脯……当年的小树苗,如今已是参天大树,终于,小蚕茧消失了,楼下的小花园中,只剩那棵小小的大叶榕,孤独地守望着。今年的团圆饭,又吃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