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们吧,就像几年前,你不认识他们一样。”念“们”字时,魏溢林特意加重了音调,显然他不是单指王明君。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终于,柏韵莲听出了魏溢林的弦外之音。
魏溢林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在拉下袖子的同时,他叹了口气:“从小穿一条裤子,够好了吧?十年前搬家了,就没信儿了。我跟天武够好了吧?其实刚开始有个比他好多的。”
魏溢林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脖颈:“挨了枪,在我面前,慢慢地死了。”
“你真冷。”柏韵莲双掌交叉地摩擦着双臂,看起来不止是一处冷。
“得适应。”魏溢林摇了摇头,“走吧,时间不多了。”
临走前,两人将王明君的遗体搬进了楼梯间,并将他的防化服,盖在他身上。
几分钟后,大街上多了五个白色的身影,这种纯洁的色彩,在只有灰白的西宜县里,显得格外瞩目——这是希望?还是新的绝望?孱弱地立在连绵不断的雨幕下的大楼,均披上了黑纱,一副送别亡魂的样子。但它们今天要送别的,又是谁呢?
縠城路,是西宜县的示范性道路,双向六车道,路中间有一条宽五米的绿化分隔带,路两旁栽满了高大的乔木。这个路名是有历史渊源的,相传在殷商时期,便有了西宜县,当时它叫縠国,至武王“居岐之阳,实始剪商”时,縠国也在熊熊的战火当中灰飞烟灭,仅都邑以一条村子的形式幸存。
随时时间的推移,村子慢慢扩大成了集镇,并于建宁初年建县,取名西宜。时过境迁,昔日的縠城村旧址已不可寻,但“縠”这个旧名,却得以地名的形式所保留。
而今日的縠城路,却是另一番景象,但见残砖败瓦遍地,墙壁上、橱柜玻璃窗上,满是暗红色的血污,人体组织随意地或躺在落叶之间、或藏在手提包之下、或黏在地砖之上,汽车残骸密密麻麻地挤在出城的路上,更有甚者已全然漠视了交通规则,在另一则的道路上逆行,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有逃脱被堵死的命运。
堵住它们的,是一排横亘在十字路口上的水泥墩,水泥墩后,停着五辆尘封的藏青与雪白并存的警车,尽管淋淋的雨正试图抹去那些碍眼的灰尘,但奈何这却令那些汽车更显残破,而已经开裂的沥青地面上,野草已挺起了胸脯,只剩街边那“雕工精美”的灯柱,还在默默地诉说着縠城路往日的辉煌。今昔相比,一丝悲凉不禁自心底油然而生。
自己的家乡,亦会如此吗?众人纷纷在心中自问,如果是,自己又当如何想?
万念俱焚,似是唯一的答案。
三源路便是通往万亩玫园的那十九条小路之一,这是一条只有一条车道的单行线,路两旁都是上世纪十年代盖起的两层房屋,下层商铺、上层住人——当然这只是初衷。
这条路原有两条车道,不过右手边的那一条早已画上了停车格,且停满了汽车。但现在停在停车格上的汽车也已所剩不多,余下来的大多是落满灰、轮胎瘪瘪的“僵尸车”。左手边的行车道上,落满了汽车零件,看起来当时的三源路也并不那么太平。
军情局的那三具遗体并不在三源路的主路上,而是在一条小巷子里,这是一条死胡同,末端堆满了杂物,杂物旁还有一个大型绿色垃圾箱,箱子里堆满了早已腐烂且又经雨水浸泡而臭不可闻的垃圾。
血腥、骇人。这是众人对三具遗体所处场面的第一印象,他们已经不能用身首异处来形容了——几乎是被肢解了,没一具躯体是完整的,密密麻麻的伤口就藏匿在那几乎爬满蛆虫的腐肉之上。
“谁……谁这么残忍?”一道道明显是利器留下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将众人将罪魁祸首指为感染者的勇气击出九霄云外,这分明是人的杰作!
“文峰,将东西放回原位。”秦天武一边摁住柏韵莲将要举起照相机的手,边指着钟文峰,嘴唇发颤道,“谁都不许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吗?”
“为什么?”钟文峰头一个反对,“我们即使不能替他们讨回公道,也应该带他们回家!”
这次,他的话似乎得到了不少人的默默赞同。
“知道什么叫,好心做坏事吗?”秦天武毫不客气道,语气冰冷,“别到了成为千夫所指的时候,再来后悔。”
钟文峰愣住了,他实在想不通秦天武这话的意思,但他却自心底里反对秦天武的这番论调,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到措辞加以反驳。
“文峰,天武说得对,放回去。”僵持了一阵,乔武开口了。
钟文峰将目光,看向“躲”在众人后面的魏溢林,现在就差魏溢林没有表态了,在钟文峰的“暗示”下,其他人也纷纷转过头,一时间,魏溢林成了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主角。而这次,他又会作何决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