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蝶指尖还残留着纱布燃烧后的焦味，腕间银镯却已映不出教堂尖塔的倒影。
侦察机的轰鸣掠过医疗站残垣时，她迅速将发烫的银镯浸入水杯，看着那些用摩尔斯电码眨眼的夜枭幻影在蒸汽中消散成三短三长的波纹。
"庆功宴的香槟该换成醒神汤了。"
周云帆沙哑的嗓音惊得祁梦蝶险些碰翻器械架。
她转身时，男人正用缠着绷带的手指轻叩床头铁栏，金属撞击声竟与方才的摩尔斯电码节奏严丝合缝。
心电监护仪上本该平缓的曲线突然剧烈震颤，如同他们昨夜在江心洲破译的密电波纹。
"林组长十分钟后召开紧急会议。"赵教官的军靴踏碎走廊尽头的晨光，他腰间新配的勃朗宁手枪随着步伐晃动，枪套磨损处露出与周云帆病号服相同的靛蓝棉线。
当教堂第七声钟鸣穿透彩窗，祁梦蝶在战术地图前看到了自己的嘉奖令。
烫金字体在硝烟未散的会议室里格外刺目，林组长的派克钢笔尖正悬在她与周云帆的合影上方，笔杆旋转时带起的空气涡流，与她记忆中某个易容面具的缝合纹路诡异地重合。
"你们缴获的蓝尾蝎毒素样本，让我们破译了敌特三个月内的行动密码。"林组长将钢笔别回中山装口袋，暗银色的夹扣在晨光中划出半道弧线，"总部特批二等云麾勋章——当然，是在康复之后。"
周云帆突然咳嗽起来，苍白指节按在锁骨处的绷带上。
祁梦蝶看见他军装第二颗纽扣轻微颤动，缝线的倾斜角度竟与林组长钢笔夹扣的弧度形成精准的三十度夹角——那是上周特训时赵教官强调过的狙击枪校准角度。
"新任务是截获法租界电报局的地下情报链。"林组长展开的加密卷宗上，红蓝铅笔标注的坐标正在祁梦蝶视网膜上灼烧。
那些数字组合与她昨夜在周云帆血管纹路里破译的坐标代码，像两把钥匙同时插进记忆宫殿的锁孔。
赵教官突然抽出手术刀削开苹果，刀刃切入果肉的声音让所有人神经紧绷。"他们体内还有未代谢的神经毒素，"银亮刀尖挑着果皮指向医疗报告，"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静养。"
"敌特组织的报复不会给我们七十二分钟。"林组长敲了敲怀表玻璃盖，表盘反光在周云帆领口形成小片光斑。
祁梦蝶注意到那抹亮色正随着怀表链条的摆动，在"静安"与"霞飞"两个路牌坐标间微妙游移。
散会时晨雾未散，祁梦蝶在转角处被周云帆拉进药剂室。
男人指尖残留着乙醚的凉意，在她掌心快速描摹出庆功宴蛋糕的螺旋花纹。"记得教过你怎么骗过监控镜头？"他说话时喉结擦过她耳畔，消毒柜玻璃映出两人重叠的侧影，宛如昨夜教堂彩窗投射的蛛网光斑。
"但赵教官说得对"祁梦蝶的后半句被突然贴近的体温蒸散。
周云帆解开领口纽扣，露出锁骨下方尚未消退的药水纹路，那串数字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泛起诡异的靛蓝色。
"看见缝线方向了吗？"他引导她的指尖触摸皮肤下的凸起，"林组长的钢笔每天旋转二十七次，而这个坐标每三十七小时就会——"
走廊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两人迅速分开。
祁梦蝶假装整理急救箱，余光瞥见林组长的影子在磨砂玻璃上停留了整整三个呼吸周期，怀表链条晃动的频率与她昨夜在医疗站听到的乙醚瓶共振声完全一致。
当暮色浸透训练场的单杠铁架时，祁梦蝶在射击场找到了独自加练的赵教官。
子弹穿透靶心的瞬间，老教官突然开口："1936年南京特训班，有个学员带着未愈的枪伤出任务。"他退出弹匣的动作像是给老式留声机上发条，"后来我们在黄浦江打捞了三天，只找到他缝在衣领里的半枚指纹。"
祁梦蝶将校准好的勃朗宁手枪放回枪架，铜制铭牌在夕阳下泛起血色的光。"您知道周云帆易容时的呼吸频率吗？"她轻轻转动调整瞄准器的旋钮，"每次屏息到极限时，他耳后会浮现和您刀柄红穗摆动相同的振幅。"
夜色降临时，祁梦蝶在更衣室镜前整理装备。
腕间银镯突然映出窗外掠过的黑影，那振翅频率让她想起教堂夜枭的摩尔斯电码。
当她猛地推开气窗时，只抓到半片带着松油味的梧桐叶——与她三天前在敌特联络点发现的某种加密信纸质地完全相同。
"该换药了。"
周云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时，祁梦蝶正用发夹尖端在梧桐叶脉络上描摹。
男人今天的绷带缠绕方式与往日不同，第八层纱布的折叠角度恰好遮住了她清晨注意到的可疑光斑。
"林组长派了专车。"周云帆将战术腰带扣在她腰间，金属搭扣相触时发出教堂钟声般的清响，"但我们可能需要提前三个路口下车。"他的指尖在急救包缝合线上敲出特定节奏，那是他们初次合作时约定的危险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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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梦蝶望向窗外，浓雾中的吉普车轮廓宛如潜伏的兽类。
她突然按住周云帆正要披上的风衣，手指抚过领口内侧新缝制的暗袋——针脚走向与赵教官手术刀柄的缠线纹路相差了整整十七度角。
"记得易容最脆弱的时刻吗？"她将银镯滑至腕骨凸起处，金属冷光映亮两人交叠的掌心。
周云帆唇角扬起他们初见时的弧度，从袖口抖落的伪装面皮带着未干的药水气息。"所以这次，"他指尖抚过她耳后即将戴上的通讯器，"我们要从胜利之前开始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