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小江感觉自己的脑子像生锈了的齿轮,很艰难才能转动一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突然就变了,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见了,明明昨天他还在家里做饭,明明昨夜之前她的生活还很幸福。但她的家跟矿洞一起崩塌了。
她为什么偏偏要在昨夜和他吵架呢?如果没有争吵,他是不是就不会去了?
视线变得模糊,小江眨眼,才发现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她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把脸,径直走向矿洞。
族长见状连忙把她捞过来,厉声呵斥她,“你干什么!不要冲动,你一个小孩进去做什么!”
见她没有闹腾,族长心一软。从昨夜到现在,矿洞中的人即便万幸没有被碎石砸到,这么长时间的密闭也是凶多吉少。他明白,江流云大概率是不可能生还了。
祭司只有这一个女儿,以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是可怜。他好言相劝道:“矿洞随时都有再次垮塌的风险,流云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出事,我拿什么向流云交代。”
“放开。”
没有挣扎,臂弯中的小女孩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得知父亲噩耗的孩子。
族长没有放手,他不可能放任她胡闹。
他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虽然因为族长的身份他不用像寨子里的其他人一样辛苦劳作,但他平日里政务不忙还是会干一些生产劳动的体力活,所以一身肌肉依然强壮有力。可是臂弯里的这个小女孩,她只用了一只手,掰开了他紧紧箍着她的臂膀,就好像这不是一对强有力的手臂,而是两根木头。
小江没有管身后惊愕在原地的族长,她走到矿洞里,拿起一把没人要的铁锹,一铲一铲清理洞内填埋的碎石,遇到大的石块铁锹不方便铲,她甚至直接徒手搬开。
她的力气看呆了众人,但眼见她清理出来的石块越来越多,矿洞里原本干活的人和在挤在洞外的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开始动手帮着一起干活。
事已至此,再多的悲伤和争吵都没有意义,只有及早把矿洞清理出来才是正事。竟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有人在心里感慨道。
小江心里什么都没想,她只关注眼前巨大的碎石堆,清一点,再清一点,直到能够看见洞里的情况。
碎石堆里清理出几具碎烂的尸体,有守候在洞外的人认出是自己的亲人,扑上去嚎啕大哭,也有无人来认领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洞外。
从白天到黑夜,一直挖到矿洞的落石堵塞全部被清出去。
矿洞里面没有幸存者,也没有江流云。
当最后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之后,底下压着的人是一个秦氏的矿工。
看清楚最后一个死者的脸之后,小江紧绷的精神力忽然松开了,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疲劳和饥饿才终于向她袭来。
一起干活的寨民这时也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没有祭司大人。
这大概是这场悲剧中唯一的喜讯。
有人正想要向那个一声不吭的少女道喜,转头却看见那个小姑娘脱力一般直直地倒下去。
众人连忙去查看她的状况,呼吸正常,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一整天的清理下来,这个小女孩仿佛不会累一样从头挖到尾,令这帮劳作惯了的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从前寨子里的人因为她怪异的外表大多对她敬而远之,而现在不得不说她令人佩服。
有腿脚快的人抄起她就去找神庙的巫医,有细心的人帮她收好她手里紧攥着的一片白色衣角。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神庙之中。
小江艰难地睁开眼皮,只看见顶上繁复的云气和羽翼图案,空气中弥散着令人安心的艾草香气,这个味道小江再熟悉不过,是江流云身上常常出现的。
想起父亲,小江脑子里面涌出许多画面,从雨夜的争吵到矿洞中的尸体,一幕幕过电一般回现。
起身时手臂酸软无力,昭示着那些画面都不是梦,是现实。
有人推门进来,带着刺目的天光洒进房间,小江不适应地拿手挡了挡。
天已经放晴了吗?
来的人是青黛,换下了繁重的巫女服饰,朴素简单的裙衫让她显得轻盈跳脱,“这么快就醒啦,还以为你要到明天呢?”
许是躺了太久,小江头疼的厉害,问:“我睡了多久?”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两天……小江有些不敢相信已经是两天之后了,那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我父亲……他回来了吗?”小江含着期待开口。
“……你饿了吧,你等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拿些吃食。”青黛装作没有听到,转身就走。
小江黯然,她明白。其实她根本不用问,如果江流云回来了,她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绝不会是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