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牛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得哄“仇人”别生气!
这都什么日子啊,刚刚梦里汹涌澎湃的伤痛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插曲搅和搅和,现在什么也不剩了,他的脑袋里全被掏了个空。真没办法,她哪一句话是正常的?一点法子也没有!
黑影很满意,顺便掏出怀里那张破纸扔在地上,语气笃定又有些随意地吓唬他,“你活不了多久了,别想着跑。”
说着,她双手在腰侧动了动,双刀冷刃的光一晃而过又隐于黑暗。嚯,刚刚这家伙哪里是叉腰,明明是握着刀把呢!
月光朦胧,纸上的东西不甚分明,汪百川料想是给自己的追杀令,不敢去捡,硬撑着问:“是谁要杀我?是你们山庄的人?”
她没再说话,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掉了。
等汪百川忍着腿软追出门去,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土屋酣睡,老树未醒,只有墨色的天幕在他头顶铺开延伸。
带着料峭寒意的风钻进他散开的衣领,赤脚踩着的土地却是温热的。
啊,他还活着。
后半夜,汪大牛居然睡了一个好觉,只不过一晚上都紧紧抓着那张追杀令没松手。早上就着太阳光一瞧,纸上画像胡子拉碴满脸横肉,压根不是要抓他的告示。
这都什么人啊!
家里剩下两个不会做饭的少爷大眼瞪小眼。少庄主梳完头发,见了欲言又止的大牛也只鼻子里出气,大不了这两天回山庄吃独食,姐姐买的那些吃的休想让他分出去给这种人吃。
四六早就料到了。晌午没到,来了个隔壁村的老奶奶,乐呵呵地推门进屋烧饭,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打下手。
不用吃自己家里的粮食,还能带着孙儿吃到热饭,老人家觉得划得来,态度也热切。尤其见到家里两个俊俏的大小伙子,更是笑得开心,直说柳娘子好福气,难怪出门还惦记着家里。
“柳娘子是谁……”少庄主嘟嘟囔囔地避开祖孙俩,又避开院子里的太阳,坐在房间门口照镜子。
大牛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昨晚上的事告诉他。夜里那个小娘子虽然恼人,但是好歹没对他真的做什么,他总觉得应该是少庄主相识的人。更何况人家还说了,让大牛住在这里,不用出去逃亡。
“去去去,一边去,少在这里汪汪叫。”少庄主压根不听,一靠近就把他赶走。
老奶奶的孙儿约莫才五六岁,靠在厨房门外,对着少庄主的雕花小镜子流口水。少庄主嘴一撇,也不许小孩靠近他,故意做恐吓状:“以后少往这边来,这附近有鬼!”
蹲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劈柴的汪大牛叹了口气,听见少庄主煞有介事地抖着嗓子:“真的有鬼!半夜就在院子里飘来~飘去~飘来……看见小孩,一口把你的头咬掉!尤其是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鬼一见到你,你就不能动了,就变成傻子了。把你的头,啊呜,给你咬烂。”
小孩平时上山下湖野惯了,泥巴糊脸上挨的打都比鬼吓人,听了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咯咯直笑,任凭少庄主怎么形容都不怕。
“你小心女鬼,真的有女鬼,左半张脸全是血,最讨厌你这种……脏死了,走远些!”
“真的有女鬼吗?”大牛把想要捣蛋的小孩从两边咯吱窝底下提溜起来,任由两条小短腿哈哈笑着乱蹬。少庄主松了口气,幸好没弄脏他的衣裳,也就给大牛一个面子点了点头。
“是不是差不多这么高,这么瘦……”把小孩放下,大牛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也许不太精确,反而把少庄主问得一脸茫然:“我就吓唬吓唬小孩……”
“是不是蒙着脸,说话跟你很像,站着的时候总是喜欢用右手揉左手?”
别以为昨天晚上他汪百川被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读了这么多年书,关键时刻总归还是聪明的。
小孩跑过来撞在大牛的腿上,嘻嘻哈哈地不想被抓到,和一条小鱼一样游来游去,躲开大牛逗他的胳膊,又钻进厨房去帮奶奶煮饭了。
自从昨晚上出了房门,大牛的身体就像被天地重新接纳了一样,恢复速度快得神奇。太阳照在身上,他感觉自己是颗种子,刚刚被人埋在这片土地,正在从脚底下开始生根。或许不久后,就能长出新芽来。
屋檐底下一直没有动静,汪大牛皱着眉头退回去看,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上的小娘子当然不是鬼,明明就是个心眼有一小点好又有两大点坏的活人。
也许是大牛形容得不像,也许是少庄主想不起来,也许压根就不认识?
青天白日下,少庄主的脸色像是死了三天还有余。小铜镜早就砸在腿上,手却还空握着,吸气呼气的时候胸腔肚皮都在呼呼地抖,用尽了力气目光还是发虚,一眨不眨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再这样下去只怕腹肌都要练出八块来了。汪大牛还没来得及问,少庄主蹭地一下从矮凳上站起来,踉跄地扒着家里每一扇门看。
他贴的每一张驱鬼镇魂符,每一张!都被刮成稀碎的破烂长条,像是女鬼长出了仇怨的长指甲,尽情地粉碎他赖以存活的保护屏障。
少庄主可能吓疯了,莫名地笑了两声。
“是她……真的是她!”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