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再也不是过去的少爷了,他是乡野村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村夫,但他知道,村夫就该有村夫的样子。一定要造型邋遢、衣着寒碜、晒得黢黑、满手老茧,再用锄头练出大块肌肉。
是的,以后他就是这种风格。
日上三竿,大牛肚子饿瘪了,大概那两个人中午是不会回家了吧。
他知道家里还有饼,足够现在的自己果腹。但今天他要更突破底线一些,挑战!挑战不洗手就吃饭。
近距离地闻一闻,原来铁锈和泥土的腥味儿还不一样,一个是让人抗拒,两个加在一起是呕……
大牛还是去仔细洗了两遍手,连指纹缝里也搓干净。饼上的十个手指印还在嘲笑他的矫情和呆板,他蹲在大门口默默地啃,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嘿!!”
极其粗犷的一声吼,耳朵以为晴天里打了雷。
一个灰色的脏东西从门口那颗大树背后猛地跳了出来,两只黑手一把朝着大牛抓过去,把他吓得往后一噎,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堵住喉咙。
“嘿嘿嘿,哈哈哈!”灰色的、像熊又像猴一样的东西也坐了下来,指了指那块饼,“小子,给仙人吃一口。”
“……”右胳膊下意识就把饼护在了怀里。
“护食!你怎么还护食!哦啰啰,啰啰啰……”怪叫着,身体轻盈又巧妙地从地上一抖,“仙人”就这么站直了身体,胳膊像赶猪一样吆喝他,把他赶得在门口乱转,想钻进院子里去都找不到空隙。
“啰啰啰!小子!我在这里埋了一坛好酒,是不是你偷喝了去?”
“我不知道什么酒!这里又不是你家,怎么会有酒?”
“嗯?胡说!”总算停下来了。衣服灰扑扑,炸了毛的头发也灰扑扑,连带着灰白的胡子一起把脸都给挡住。灰仙人连饼也不抢了,只用手指头一个劲儿地点他。
“我明明就埋了好酒!一坛二十多年的,女儿红!紫泥烧的坛子,红布包的盖头!多好的酒啊……你还给我,还给我!”
汪大牛又急又怕。真是个疯子!他总不能动手打人吧,只好忍着。可是不小心被这人戳了他肩膀两指头,那块肌肉马上就像被火烤了、被开水烫了一样,从外到里地疼、从里到外地痛!
怎么回事?!汪大牛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疼得往旁边蹦了几下。
前天见鬼,今天见仙,这个世界还有王法吗?
他接受不了,灰仙人也接受不了。老头儿跑开几步,站在树荫底下。弯下腰,蒲扇大的巴掌像铲子一样,没几下就把地上刨出老大一个坑。
“我的酒呢?酒在这儿,就在这儿,酒呢?”
感觉树根子都要被他挖出来了。
汪大牛看着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怕不是谁家走丢的长辈,又联想到自己家……实在是有些辛酸。于是尝试着安抚他:“老人家,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酒,会不会您记错了?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嗯?”一回头,满脸的白头发丝盯着他。
“不是我!”汪大牛浑身一个激灵,“我没拿,真不是我,我都不认识你!”
“哦?”
灰仙人抬起沾满泥的俩手,把蓬乱的头发毛往两边一拨,露出张比声音还粗犷的脸来:
“你是谁?不是你?那是谁?谁是谁?”
大牛很绝望。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坐在门口,算是用身体堵住门。要是这个老人家一会儿发起疯来,拦不住,跑进屋里去乱刨一通,那可算是彻底完了!
若是少庄主在就好了,刚好来个祸水东引,反正要把责任都推走。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果真的把四六娘子的家弄得一团乱,哪还有什么脸呆在这儿?
灰仙人倒也没为难他,刨了一阵土,又自觉地把坑填好。见汪大牛坐在门口,也凑过来一屁股坐下,山一样的肌肉硬是把大牛往旁边怼得弹了起来。
忍住,忍住。汪大牛沉默地展开一场拉锯战。
“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太过于正常的问话此时倒显得极其不正常,大牛磕巴了一下才回答:“呃,二十一?”
“二十一?二十一!”灰仙人激动地拍大腿,一巴掌打在汪大牛腿上,第二下变成侧拳,第三下变成直拳……
“诶呦!我认错人了!”
汪大牛默默把剩下的饼掰成两半,统统塞到那俩大拳头里去,还把拳头往狮子头嘴边推了推。
他试着挪了一下腿,诶呦,不知道是不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