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的病好了吗?”陈阳惊诧。
四奶奶摇头:“没有吧,要是好了,他肯定会告诉我啊。”
“那他怎么就要走了?”陈阳万分不解。
四奶奶叹气:“不走留下干嘛呢?这几天,他也没去房老爷子家了,就连早上也不出去跑步了,大部分都窝在屋子里睡觉,只有傍晚没人的时候去后山逛逛。这都不打算继续治了,不回去还留在咱们这里干什么?”
是啊,这儿又不是别人的家,不回去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本来以为这个外来者要走了,他该高兴才对,可陈阳却只觉得心更沉了,有种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抬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没走几步就跟从后山回来的岑卫东撞上了。
犹豫了一下,陈阳走过去,张了张嘴,半天才突出三个字:“对不起。”
岑卫东笑了:“陈阳,你这个人啊就是责任心太强,对福香是这样,在我的事上也是这样。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地方是被你划为自己人的,你总回竭力照顾,但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很多不属于你的责任都被你包揽了,给你自己造成不小的压力,给身边的人也会有一种被控制的感觉,而且你身边的人很难成长,因为你不肯放手。”
陈阳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确实是这样。可能是从小丧母,父亲又靠不住的缘故,他自小就要强,而且有种要照顾妹妹的使命感,所以养成了他如今这样的习惯。
“我以后改改!”陈阳闷闷地说。
岑卫东打断了他:“不用以后,现在就改。我是旧伤复发了,跟在你家喝的那点酒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我前一阵还跟闫部长喝过酒,喝了不少也一直没事。前一阵只是碰巧了。”
“你前阵子跟闫部长喝过酒?什么时候,是不是七月中旬的时候?”陈阳很敏感,心里马上就有了猜测,“是你让闫部长找我,推荐我去当兵的?”
既然他已经猜到了,岑卫东也不否认:“没错,是我找的闫部长。”
果然,他就说嘛,闫部长怎么说也是一堂堂武装部长,掌管着上百号民兵,是公社的大人物,陈支书见了都要讨好的人物,又怎么会来特意关照他这个小喽啰呢?
原来是岑卫东使的劲儿。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陈阳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原因,但还是想问个明明白白,把那天没进行下去的话题重新展开。
他这“明知故问”若是发生在二十天前,岑卫东肯定要开心得不能自已。因为这意味着陈阳愿意正视福香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这个事,甚至他的态度都出现了松动。
可现在,岑卫东感觉到筋脉里传来的那种时隐时现的痛楚,他能说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在民兵营里的表现很好,射击天赋也不错,天生就是当兵的好料子。不止我看好你,闫部长也很欣赏你,你出身又根正苗红,选你不是很正常吗?”岑卫东公事公办地说。
这种话也就只能忽悠福香。他以前就不根正苗红,在村里干活就不卖力,表现就不好吗?为什么前两三年却没人推荐他?
陈阳定定的看着他:“仅仅只是这样吗?”
岑卫东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肃穆地看着他:“陈阳,无论我跟你私人关系如何,我首先是一名军人,我绝不会推荐不合格的人进入部队,因为这不但是对你的不负责,更是对我身上的这身军装,还是对战友们的不负责。不合格的人只会拖后腿,一旦出现意外,伤及的不但是他自己的性命,还会连累战友。你觉得我是一个色令智晕到如此地步的人吗?”
他终于挑明了,陈阳呐呐的,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陈阳,我很羡慕你,你有健康的体魄,还有不错的射击天赋,胆子又大,文化程度也不算低,只要肯努力,去了部队一定能如鱼得水。不要浪费你的天赋和优势,好好干,别犹豫。”
“至于福香,你要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只要你过得好,你不断地往上爬,爬得越高,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相信我,困难只是暂时的,所有的问题最后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陈阳看出他眼睛的羡慕和真诚,心里愈加难受和后悔。以前确实是他太固执了,一开始就对岑卫东存在着偏见,不肯了解这个人,以至于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陈阳感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嗫嚅地说。
岑卫东笑了笑:“我啊,当然是回家。你不用担心,怎么说我也是个战斗英雄,国家不会亏待我,我很好。还有我的病情复发,其实也算不上复发,本来就一直没好,只是前一阵稍微控制住了一点,但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你要不相信,可以去问房老爷子,他隔一两天就会给我把脉,我的伤一直这样,没好也没坏,你不用一直耿耿于怀。”
他这么豁达坦然,更显得自己以前有多么小肚鸡肠。
陈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要回去了?”
“是有这个打算,都出来好几个月了,家里人挺想我的,也一直催着我回去。”岑卫东没瞒他,实话实说。
陈阳听后,垂下了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我们去送你。”
“我在等一封回信,信收到就走。到时候你带上福香和四奶奶、向上,咱们一起去县城逛逛,吃顿饭,再去照张相吧,相逢一场,也留个纪念。”岑卫东笑着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四奶奶煮好饭,叫我了,你也回去吧,再晚福香就要出来找你了。”
“嗯。”陈阳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看着他走进了院子里,这才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