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是在底层的淤泥里滚大的,姜清元又何尝不是。他从小是困在温室之中、被要求被规训、待在家长的期望的模具里长大的活生生的人。这样压抑着长大的姜清元没有变成阴暗报社的性子,他自己成长成为了愿意主动追求喜欢的人、奉献爱意的一个大人。陪这样的姜清元牵个手,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牵吧,牵。金十八打了个哈欠。说实话,跟这样一个小少爷的认识过程像在养熟一只猫。从戒备,到认识,再到他会举着受伤的手指在人群中只找到自己,到他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你时、脸颊却会变得绯红。可是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只是一个误会而已。他也没打算陪小少爷玩下去的打算,所以才一直没解释清楚。随便吧。金十八一手牵着小少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面前荧幕。画面的光亮在他懒洋洋的脸上打出各种变幻莫测的光影。别说,人家这小手感觉就是不一样,软乎的,还挺好摸。金十八一只手像盘串儿似的,给手里那小手摸了一下还不够。又摸了两下。只觉得皮肤滑溜溜的。一场电影而已,一起看就一起看了。反正他今天就是陪少爷出来玩个尽兴的。反正电影结束后他会亲口跟这小少爷说清楚的。这个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直觉和精明敏锐的头脑,从来都能够使自己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一些不必要的感情纠纷。金十八最懂什么是明哲保身。实在避不开的就踹,窝心脚踹,往死往死踹。但眼前的姜清元不一样。这可以说是他活了三十几年有史以来所面临过最棘手的感情问题了。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当一天陪玩。因为今天出门有点晚,回来也有些晚了。回家的时候,暮色四合,湛蓝天边已经升起一轮黯淡的月轮,像遥远清冷的灯盏挂在远处。小区的路灯早早地全打开了。柔亮的光晕一盏接着一盏,连成了两人正在漫步回家的这一条小道。晚风温柔。小路两旁是茂盛的绿植,被养得枝繁叶茂,挨挨挤挤地簇拥着散步道的两旁。差不多了吧,手也让他牵了,电影也陪他看了,金十八自觉这辈子最大限度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属于说是仁至义尽了。当个陪读和要够到他的侧脸,就得更靠近一点,一直靠近到平时不会到达的距离、到他们两个人投射在地上的侧影互相重叠、交错。上一秒种的姜清元,确实没有在听他说话。青年的眼睛永远平静清澈,眉目淡然。目光也如同无形的流水一般轻轻淡淡,不留痕迹地落于男人的脸上。这一秒种他什么都没想。视线从男人立挺的眉峰无声流连到他一双墨黑的瞳仁里,从他的鼻子到他利落的薄唇,最后落在了他的侧脸上。趁着金十八低头跟他说话的间隙,姜清元双脚突然踮起。侧过头,找到角度,吻他的脸。这一步跨得实在有点大。他亲金哥的时候,把以往的矜持和风度都抛在了身后。最理性的姜清元,在他侧脸留下来一个不知道其他人第一次主动亲别人的时候在想什么。他送上双唇的时候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完全空白一片。心跳如擂鼓已经到了嗓子眼。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强吻的金十八表情一下又惊又懵。他就说感觉哪里怪怪的,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脖领子还让人一把薅住了。够胆能揪他脖领子的人可不多。现在正在强吻他的这个家伙算一个。姜清元自己矮就算了,为了方便还把他当扶手了。但因为对方实在吻得太轻太小心了。幻觉似的一下,什么都没感觉到就已经结束。姜清元的唇落在他脸上的感觉……金十八懵了足足几秒钟。然后他反应过来了。始作俑者从他脸畔退开时,金十八没有动。他浓墨般的眼睛就那么向下地凝视着姜清元的脸。幽邃深沉的瞳仁,让人看不透其中半点情绪。姜少爷的勇气到这里已经见底。他从始至终只是低垂着目光,如此目不斜视,没敢看他的脸。此时就差假装咳嗽一声来掩饰这充斥在两人之间的无声尴尬了,他就要后退一步。“喂。”金十八不客气地喊他一声。但声音比平时小了一分,像在跟谁不服气似的。姜清元顿住一秒,他抬起头。声音太近了。他这才发现原来是他们两个人的脸已经离得如此之近。两个人额头几乎贴着额头,呼吸混着呼吸。那一个“喂”字几乎就是在姜清元的唇边说出来的。两人之间距离那么近,一秒钟就被拉得无比漫长。他睁着眼睛,看到金十八轻轻皱着眉的脸,问说:“你怎么……”他话没说完,姜清元的心就高高悬起来了。金十八皱着眉问:“……怎么亲人不亲嘴啊?”姜清元睁大的清澈瞳仁里,他的倒影蓦然放大、靠近过来,他跟姜清元不一样。姜少爷即使偷亲,也是克制而绅士地亲一亲他的侧脸。嘴唇一沾就离开了。是属于姜清元的克制守礼的爱意。金十八跟眼前斯斯文文的青年不一样。这男人臂上就纹了一头肉食性的猛兽。也不懂什么是克制和浅尝辄止。“别动。”姜清元下意识还想往后缩的,被他一说姜清元就真的不动了。热气扑在他唇上,下一秒那处便敏感地发凉,又很快被下一阵新的汹涌热意淹没覆盖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垫脚吻他的鞋跟还没放下。姜清元有些尴尬地要重新站好。鞋跟还没着地他的人就被一条花臂拦住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