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回答:“四月十六。”
荀远微默念了一声:“是他的生辰啊。”
于是她绕道去了戚照砚宅上。
她到的时候,戚令和已经在了。
她才进门,戚令和便转头看向戚照砚,笑道:“哥哥,你看,我就说殿下会来给你过生辰吧。”
戚照砚正端着一碗面出来,又匆匆解下围裙,迎上来。
戚令和立即闪进了屋子里,关上门,只留两人在院子。
戚照砚还有些错愕:“殿下怎么来了?”
荀远微好整以暇:“来给你过生日啊。”
戚照砚请荀远微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后,才说:“殿下瞧着心情不大好。”
荀远微看了戚照砚一眼,她很想将心事说给戚照砚讲,但今日又是他的生辰,故而意识有些踌躇。
戚照砚从容一笑:“殿下只管说,臣一直在,臣说过,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殿下的后背。”
荀远微犹豫了下,便将和萧琬琰的事情说给了他听:“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哥哥那样的圣明之主?”
戚照砚弯了弯唇,却反问道:“殿下可知,臣为何这般忠心于殿下?”
第66章画堂春你是我今生的救赎。
荀远微正坐在石桌边,一手托腮,另一手百无聊赖地在桌面上划圈,听到戚照砚这句,她手中的动作也变缓慢了些,抬眸看向戚照砚时,却发现他的目光也轻轻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眼睫轻颤,声音有些闷闷的:“为何?”
戚照砚的声线柔和地像是能将一天月色都溶解了,“因为,是殿下将臣救了回来。”
荀远微忽地抬头看他,颦眉:“你莫与我开玩笑。”
戚照砚摇了摇头:“臣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我可记得无论是三年前的檀州,还是后来的大理寺,又或者是去年年底我在京郊客栈遇见你时,你对我可都是爱搭不理的,甚至还直言我救了你还不如杀了你。”荀远微想起过去的事情,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戚照砚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又如实说:“是臣昔日话说得太满,但臣指的是殿下将臣从过往中救了出来。”
荀远微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免好奇:“将你从过去中救出来?”
戚照砚点头,又沉默了会儿,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斟酌措辞,而后才道:“或许于殿下而言,三年前在檀州那次,是第一次见臣,可于臣而言,早在臣十九岁那年出使靺鞨,回京时路过武州,便遥遥地在城墙上望见过殿下一眼了,那时臣尚且意气风发,尚且怀有一腔热忱,但此后不久,臣便吃了檀州的那场败仗,从此身败名裂,从此便将昔年高呼的理想、热望悉数随着当年在奚关战败的戚照砚抛掷于九泉之下了。”
荀远微只是认真地听着他讲述过去的事情,她从前从未觉得自己有一瞬的看清过戚照砚的眼眸,忽然在他说出这些话时,她惊觉,那双素日里如寒潭一样幽深的眼眸中结的冰在缓缓破裂,又将流淌出汩汩春泉一般。
这些事情,戚照砚在今夜之前从来没有主动和她提过,她本也不打算问,她一直怕提起他的伤心事。
如今听见他说这些这些事情时,姿态从容,就像是在说别人的经历一般,荀远微不由得一阵怔忡:“然后呢?”
戚照砚弯了弯眼睛,继续温声道:“其实说起来,臣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殿下第一次来臣的宅子,问臣为何要将那一句写做楹联开始吧。”
他说着回头看向自己宅子前的柱子上贴着的那句“孤臣危涕,孽子坠心”。
荀远微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许是经历了一个冬春的缘故,那对楹联上的字竟然有些褪色。
但她不知晓戚照砚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遂保持了沉默。
戚照砚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道:“又或许是殿下提起臣当年所作的《怀萧鼓赋》中的句子,又或许是去年冬天臣与臣相逢于京郊的雪野中,在风雪交加的寒夜中,殿下问臣千百年之后,世人会不会记得殿下的名字,又或许是因为殿下曾无条件地信任臣,肯放心地将主持贡举的事情交给臣,又或许于皋死后,殿下之哀切,也让臣一时与少年时的自己感同身受。”
荀远微听他说起往事,眼前的画面也走马观花般的流转而过,不禁喃喃:“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已经经历过了这样多的事情。”
戚照砚轻轻点头:“臣在与殿下同行中,看到了殿下之于江山万民的仁心,也看到了殿下的心中的理想与孤勇,殿下肩上有着大燕的江山,心中有着古来执玺者少有的慈悲,所以,殿下一直都是臣心中的圣明君主。”
说到此处,荀远微的眸眶忽然有些湿润。
她看向戚照砚,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戚照砚看向她,声音和缓,语气认真:“在无数次与殿下的对望中,臣得以拼好臣的轮廓。”
“但这些分明都是我的无心之举。”
荀远微听见他这样说,心头不免涌上一阵浓浓的愧疚来。
她想起自己救戚照砚的初心是因为想查当年的奚关檀州一战之中的隐情,她大胆任用戚照砚主持今春的贡举,也不过是因为满朝间,戚照砚的才学算得上冠绝,又因为他特殊的经历,让他不会在贡举中偏袒向世家,自己对他所作的这些,似乎无一不是出自于平衡朝堂的谋算与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