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骤然在脑子炸开,杨嘉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枚绣着辛夷花样的护身符。
可将东西取出来了,他却反而有了近乡情怯之感,虚虚握在手中,竟不敢打开。
如果、如果一切只是他的猜测,那最终,不还是要白高兴一场嘛?
心中踌躇不定,视线盯在护身符上却是怎么都移不开,片刻后,杨嘉咬咬牙,还是打开了那枚被做成香囊样子的护身符。
因着每次护身符中都会夹着燕娘刻有祈福之语的符竹,所以他收到这枚后,虽感觉到其中夹了竹片触感的东西,却也未曾特意打开过,看看竹上刻了什么。
会不会,其实燕娘早已暗中给了自己提示?
双指一并将香囊中的符竹夹了出来,可杨嘉提起的心,还是不上不下地悬在了半空之中——
经历了多日奔波,又陪他一起承受了天庭雷劫,这护身符里的小小一片竹,早已被汗水打湿,被雷霆击出了一道道紫痕,成了烂烂糊糊的一张紫黑色薄皮。
无论其上刻了什么,此刻也都再看不清了。
怅然若失地放下竹皮,他长叹一声,却叹不尽心中郁气,反倒更没着没落了起来。
苦笑一声,杨嘉拿起手中香囊,夹着竹皮打算将其放回去。
到底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还是先留着吧。从此以后仙凡相隔的漫长岁月里,也唯有此物可作怀念了。
孰料,就在他要放回竹皮之时,合并夹起竹皮探入香囊的双指,却在香囊内部感受到了奇怪的触感……
双指猛地一颤,他低下头去,急不可耐地将香囊内面翻出——
“勿信蜀,问云”。
皎洁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香囊红色内面五个被特意绣在了最深处的暗红色小字上。
“燕娘……燕娘!”
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早已盈满双眼的泪夺眶而出,杨嘉手紧抓着香囊,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后,猛然将头埋进了草丛之中。
呜咽声隐藏在潺潺流动的溪水声下,青草随着那耸动不停的肩头而抖动,将叶尖上的雪粒簇簇抖落,染白了青年的一头青丝。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呜咽声渐渐低沉下去,耸动的肩头也渐渐停歇了。
憔悴的脸上泪痕犹未干,昆仑山夹杂着细雪的晚风一吹便是满面冰凉。
可杨嘉就恍若没有感受到那刺面寒冷一般,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抬手轻柔拂去粘在香囊上的雪粒泥土,尔后将其重新放回了心口的位置。
他就知道,燕娘没有她自己说得那样狠心。
是他自己笨,没有发现她的提示,才中了蜀川的圈套。
还有、还有就是在灵霄宝殿上那次,就算是想与他了断因果,她也大可下凡再从长计议,根本没有必要当着漫天神仙的面,揭露她自己的心机。
他这么傻,如果她下凡后接着骗他,让他配合她做什么,只要她没直白地逼他做坏事,他多半是会听的。
手隔着衣衫摩挲起护身符的形状,杨嘉眉眼不自觉地弯出弧度,盛着上空洒落的一泓月色,透出清澈笑意。
真好,他就知道,她没有那么坏。
可——
抓起手边一团雪糊在脸上抹了抹后,他才明亮了几分的双眸又黯淡了下去,正要吐出的那口胸中郁气,也沉甸甸压回了心口。
此生,他和燕娘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不仅是为了涉及他家人的仇怨,也是为了她。
回忆起燕娘拜师时,自己藏在云上听着她回答她师尊红鳞长老的那些话,杨嘉眸色深沉,似有幽深潭水悄无声息地淹没了其中月色,将一切光亮吞噬在了令人窒息的静寂深渊。
或许她还有着不忍害人的善良,可对自己,她应该是当真毫无爱意的吧。
自己不过是如燕雀一般的小人物,捉到一日的吃食后,就会兴高采烈地归巢,如此日复一日地过着自己虽然安宁却也平平无奇的小日子;
可她却是心有大志的鸿鹄,她眼中望着的是青山之上的青云,是青云之上的青天,是自己遥不可及也无心去追寻的渺远长生道途。
——这样理应翱翔于九天的她,怎么可能会低头看上这样没有出息的自己呢?
她不嫌弃嘲笑自己眼界狭窄,便已是她有涵养了。
艰难扯了下嘴角,杨嘉猝然感受到了一阵疼痛。
怔怔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摁了一下又感觉到钝痛后,他眨了眨眼,才恍然明白——哦,自己已经被天雷劈成凡人之体了,脸砸在地上,是会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