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林坡村呀。”章祥天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重复着：“有什么不对吗？”
祁默钧目露深意地看了祁如苓一眼，祁如苓的神情似有一瞬的恍惚，但还是摇了摇头，对章祥天说：“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我真的怕啊，我怕叔真的把他接回来，那我就什么都没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况且章祥天本性就贪婪，怎么可能接受到手的家产化作泡影。
于是他便暗暗打定主意，趁着章老板还没什么动作，自己先去林坡村看看那个私生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于是他便叫上了平时深交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打着出去玩的名义，坐上了去往南埠城的火车。
“其实，看到那个瘸子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知道叔不会把他接回家了，他满脸都是疫病留下的麻子印，叔怎么可能让他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接手家业呢。”
“可你还是杀了他。”安以琅听着章祥天的语气，他着实想不通，为何事到如今章祥天提到那个瘸子时，仍旧带了浓浓的不屑。
“是……”章祥天张张口，最终没有否认，他的手上还沾染着糯米堆渗出的血渍，尽管已经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像是触及了心底最不可说的阴暗。
“要怪就怪，那晚的时机太合适了……整个村子里，除他之外没有半个人影，他又完全没有防备我们。”
“就算杀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只要杀了他，我就能彻底的安心了。”
章祥天觉得那时的自己，仿若受到了恶鬼的蛊惑，将短短一瞬的冲动，变为了现实。
他猛地捡起了地上的斧子，冲着正在给他盛汤的瘸子，狠狠地砍了下去——
安以琅靠在祁默钧的怀中，目光复杂地看着章祥天，诉说当年的心情：“他脑袋掉进锅里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怕的要死……文骁他们起先也吓了一大跳，可后来就安慰我说，不过就是杀了个荒山野人，他们不说，我也不说，这世上就没人会知道，这算不了多大的事。”
“然后他们就帮着我一起……一起将尸体，扔进了屋后的泥潭里……”
章祥天说到这里，算是将当年的事从头到尾捋顺明白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于是便又哀求起祁默钧来：“祁大少爷，当年确实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们做的不对。”
“我愿意给他请高僧超度，日日供奉亡灵，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您帮帮我吧！”
可祁默钧却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叩动着身下的轮椅，莹白的触丝一缕一缕，在安以琅的手腕与腰身上缠着环，连目光都不再施舍与章祥天了。
安以琅的手指绕着触丝，额头轻轻地抵在祁默钧的胸前，心中无声地感叹。当年的事，协从帮凶者，死了个七七八八，可章祥天这个罪魁祸首却因为他们的介入，意外活了下来，当真是天意弄人。
要早知那污泥黑影，是因为这事而来，他才不想大少爷出手呢。
“祁大少爷，我真的已经知错了啊！”那两人越是沉默，章祥天越是心慌，能说出口的只剩了哀求。
“这事，我帮不了你。”
终于，祁默钧落下了那句淡然的，无人可改变的话，仿若是对章祥天最后的审判，比獬豸角更为尖利。
“事情既然是你做的，就该为此付出代价，这一点你早该知道的。”
“不，不！”章祥天惧怕极了，跪在地上砰砰地向着祁默钧磕头，转而又去求高恒选为他说好话，他用尽了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在狭窄的阁楼上求这个，拜那个，直到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也没有得到半个字的回转。
或许污泥人影已经被白虎伤得，再无复仇之力。也或许终有一天，他能够再次归来。但这些与安以琅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有章祥天，终有一日，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