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琅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兰，几年来的清寡生活令她的面容十分憔悴，但却也仍是个惹人生怜的美人。
此刻她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水，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审判。
祁暮耀乍一听闻苏兰这话，整个人先是震惊，然后便是不敢相信，甚至也顾不上礼数拉扯着她：“嫂子你在说什么呢，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可不能乱说啊！”
唯有祁默钧，只是端坐在轮椅上，面对苏兰时也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平日里审判临亡者的威势：“你先说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吧。”
苏兰早已在开口时，便做好了一切地准备，听到祁默钧这么说，便转身走向内间。
安以琅虽然好奇，但到底没有打量人家女子卧房的意思，只能蹭到祁默钧的耳畔，小声嘀咕着：“大少爷，你觉得这事真的是她做的吗？”
“我怎么感觉，苏兰身上的执妖气息，最多也就与李大阜差不多。”
祁默钧抬眼看了看小家伙，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掌心下，然后摇摇头说道：“且看她做了什么吧。”
听到祁默钧这么说，安以琅也只好按捺下性子，还好没过多久，苏兰就从里间出来了，手中捧着一直熏黑的铜盆，盆中还有些纸钱与针线。
“这，这是什么？”祁暮被苏兰手中的东西吓了一跳，但他没有继承星监，也看不出这些东西究竟跟执妖有没有关系，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祁默钧。
而祁默钧也并没有直接下什么定论，他驱动着轮椅来到苏兰面前，伸手略略翻过盆中的东西，而后抬眸望着苏兰的眼镜说道：“这些是用来招魂的？”
“招魂？”安以琅也从祁默钧的轮椅后蹭出来，看着那盆中的纸钱下，还压着一些被折叠成肢体的形状，有的上面还连着白线，仿佛要将它们与身躯缝合起来。
“是……”苏兰见祁默钧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东西的用处，便更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反而将哀伤转为了平静，“这是我家乡神婆代代相传的法子，说是用纸钱和白线凑成人形，再赶着逢五逢十的日子，投进火盆里念念咒，便能让入了阴间的人，再回来聚上一聚。”
“我……我真的没想着害二夫人，只是太想朝辉了，想让他回来看看我们娘儿俩，看看我如今过的日子……”
“我快要过不下去了，要不是为了孝崇，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安以琅看着她这般模样，又想想刚才，就连二夫人房中的丫鬟都能看不上她，还有之前祁暮耀偷偷为她父亲支钱的事，心中既同情又为她不平。
“那不如离开祁家吧。”
他想也没想，几乎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可这之后才发觉自己说的又多么愚蠢。
孝崇可是祁朝辉留下的唯一血脉，二夫人怎么可能放他离开，若是要硬来的话，苏兰根本抵不过二夫人。而让苏兰抛下儿子独自离开，那更是不可能的。
果然，苏兰听后苦涩一笑，而后喃喃着说道：“当年朝辉出事后，我被接入祁家那一日，刚好看到另一辆车子从祁家驶出去。”
“我便问那车上是谁，有人告诉我，那是祁家的二少爷，正要带着他的男夫人搬出祁家去。”
“那时我还在想，这祁家高门富户，寻常人想进都进不来，那位二少爷为何还要带人出去……如今才算是明白了，原来进是难的，出才是更难的。”
“嫂子——”祁暮耀满心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这样。
曾经大哥在时，他只觉得父亲严厉，母亲慈爱，两个妹妹活泼可爱，他生在富庶人家，吃得饱穿得暖，仿佛所有的事都不用他操心。
可如今再想想，母亲日益刻薄如今又病重，嫂子艰难度日受尽委屈——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哥的离去吧。
“你觉得，近来发生的事，都是因为你烧了这纸人？”这时，祁默钧的声音打断了祁暮耀的思绪。
“是……”苏兰捧着铜盆点点头，垂眸低落地说道：“想来是我跟着那神婆学岔了，才惹出这些事来。”
“若只我一人遭祸，那也就罢了，可又牵连到了别人，我实在心中难安。”
“一人遭祸？”安以琅忽而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什么，有些奇怪的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遇到祁朝辉了？”
苏兰并不隐瞒地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经历说到了出来。
那天下午二夫人出事后，她赶去探望照顾，可祁暮耀走后却又被二夫人训教了一顿。苏兰本也已经习惯了，知道二夫人根本不想见她，就干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不再去上赶着讨嫌。
再加上那时她已隐隐地有些疑心，是不是因为自己为朝辉招魂，才引得二夫人噩梦惊厥，所以便打算将东西都藏起来。
这么一来二去，大约到傍晚的时候，前头也没有再传来什么消息，苏兰心中就略安稳了些，随意吃了点东西，便打算早些歇息。
这绿意小院本是为了夏日避暑所建，如今在瑟瑟秋夜中，只会让它更加寒凉。
苏兰并不知自己是何时醒的，眼前的屋子里一盏电灯都没有亮，甚至连蜡烛都不曾点，像是口冰冷又漆黑的棺材，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害怕。
就连床上似乎都越来越冷了，薄薄的锦被早已无法抵御秋夜的寒冷，这让苏兰越来越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