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火车呀！”
人来人往的蒲城站中，安以琅尽管跟在祁默钧的轮椅后，却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来，望向前方铁轨上静静横卧的长列车，睁大了晶亮的眼睛。
他从前跟着表舅去云川时，坐过船坐过车，但连火车的名号都没听说过。还是后来在祁默钧身边识字时，看了那些西洋的画册子，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长长的车子。
如今终于见到了实物，他再也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在站台上东瞅瞅西看看。
祁默钧看着小家伙兴奋的模样，也没有打断他，索性离开车时间还早，他们也不着急登车，于是便驱着轮椅陪安以琅，从竖着烟囱的黑色车头，一路一边聊一边看，向车厢慢慢走去。
没多久，安以琅的注意力便又被站台上，兜售各种食物特产的小贩吸引了，这会正是那橘子柿子上市的节气，小木推车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看着着实讨人喜欢。
还有那花生瓜子之类的便宜干果，几分钱能买好大一捧。往常在家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安以琅却凑着热闹新鲜得很，祁默钧也不拘着他，将零钱装进荷包里往小家伙手腕上一系，便由着安以琅买起各种零嘴。
就这样，直到傍晚六点火车将要发车时，安以琅才抱着满怀的东西，雀跃地回到了祁默钧的身边，围着他的轮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因着有将近十三个钟头的路程，所以祁默钧特地让胡启订了卧铺的包厢。这年头能坐火车出行的人本也不多，寻常阔绰些的也不过订上头等的席位，能买到卧铺包厢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了。
安以琅他们刚走到车旁，便有两三个身穿制服的查票员，满脸堆笑地跑过来，要帮着祁默钧抬轮椅。祁默钧虽然在人前，不便用触丝支撑双腿，但也没有让人抬来抬去的习惯。
于是便扶着安以琅和胡启站起来，只让他们帮忙把轮椅抬上去，而后再暗暗借助触丝登上了火车。
等到了车上，安以琅便又开始打量起这节卧铺车厢来，只见它处处透露着奢靡的气息，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头顶上是一盏盏明亮的电灯，每隔几步便有的小窗上也都挂着丝绒的帘子。整节车厢被分隔成了七八个包间，彼此都有隔板相隔，里面左右放置着两张舒适的床垫。
因着票数实在有限，胡启和风荣只能去隔壁的车厢，车上的乘务员贴心地将他们引到了自己的包厢中，然后又详细地说起车上设施。
“洗手间在本节车头车尾各有一处，随时供应热水，另外您若要用餐，可以去八号车厢，也可以送到您这里来……”
安以琅正好奇地坐在软软的床垫上听着，却忽然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寒暄的笑声，抬头一看便见是个身穿西装、体型肥硕的中年男人，艰难地从乘务员身边挤进来，满脸惊喜地看向包厢中的祁默钧：“祁先生！这么巧，您也坐这趟车！”
这卧铺的包厢虽然不算窄小，可被这中年男人这么一占，可就拥挤得很了，安以琅都险些被他圆润的背撞到，忙向里缩缩避开了。
祁默钧不着痕迹地退开些许，但面上仍旧保持着疏离却有礼，先是与那男人握了下手，而后淡淡地说道：“徐老板，有些日子没见了。”
他自然也看到了，被男人挤的快要缩到床垫上的小家伙，于是便故意向着男人身后招招手：“以琅，过来向徐老板问好。”
祁默钧这么一说，那姓徐的男人徐寿安立刻艰难地避开身子，他费尽心思想要跟祁家搭上关系那么久，早就把祁默钧身边那点事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这位祁家大少爷身边有那么个特别中意的小宠儿。
而安以琅见状找准了空隙，赶忙溜到了祁默钧的身边，总算觉得宽敞了些，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便见着那徐寿安又挤着满脸的肥肉，冲他笑着恭维道：“小少爷这脸儿生得真是娇俏，便是福祥楼里的小生都比不了，难怪祁先生这样喜欢。”
这话一出，就算安以琅再没什么心眼，也听出了其中的轻浮。
祁默钧更是当即沉下脸来，原本温和的目光骤然凛冽，声音更是严肃得发寒：“徐先生，请说话放尊重些。”
徐寿安当即后背出了冷汗，他平日里酒席上说那些“男人间”的混话说惯了，再加上他只把安以琅当作祁默钧养的玩意儿，所以说起话来完全没有忌讳。
他这会也回过味来了，隐隐感觉到这祁家大少爷好似对那小宠儿并不简单，忙躬身赔笑说道：“看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冒犯了小少爷，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安以琅这会可对他半点都不想搭理，听着他那所谓的道歉，更是觉得假得厉害，若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顾及许多，可随着作为安珏的记忆渐渐苏醒，他的小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对着徐寿安冷冷地“哼”了声，一句话都不屑多说，转身就坐到了祁默钧那侧的床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