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爷说了，若是小少爷您不想去，就不必起了，他自己过去略看看，想来也很快就回来了。”
来传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风荣，估摸他也知道此刻房中的情景，并没有进来，只是隔着房门请示着。
“以琅想去吗？”祁默钧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稍稍撑起身子，看向缩在自己怀中，却已睁开了眼睛的小家伙。
安以琅没有回答，只是裹着被子挪动挪动，十分乖巧地枕到了祁默钧的膝上，手指还纠结地勾着一缕触丝。
事到如今，他其实并不想去看那位曾爷爷了。
最早他确实是真心想要跟安洵回来祭拜的，可自从来到南浣后，那重重诡异又不安的感觉，着实把他的这份心思磨了个一干二净。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特别是发生了昨晚的事后，他才更不放心让安洵一个人去。
所以安以琅咬着嘴唇，又伏在祁默钧的腿上赖了好些时候的床后，还是决定起身，陪安洵一起去灵堂。
那连绵一夜的冬雨终于停了，安以琅推着祁默钧的轮椅出门时，难得嗅到了几分雨后干净的味道。
他们住的小院中，是曾种过芭蕉的，可惜不知死去了多少时候，只在发灰的粉墙边，留下个毫无生机的枯茬子，又被虫子蛀得发黑发烂。
风荣就站在那芭蕉茬子边，自从见了安洵与风如烈，听到两位老爷亲口确认安以琅就是他家小少爷后，风荣的态度就越发尴尬了。
安以琅能感觉得到，他既想像之前那样对自己，又还是介怀着没有认出小少爷的事，有时暗暗地在角落发呆，却不知又在纠结什么了。
“小少爷，”风荣见安以琅二人出来了，忙收敛了刚刚走的神，几步向他们走过去，语气中尽量作出之前的亲热：“您真的要去呀，老爷们都说可以借着昨晚的事，说您惊着了就不去了。”
安以琅也不想跟风荣那么僵下去，假装没有听出他言语间的刻意，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说道：“当然要去了，从云川那么远一趟，要是不去不就白跑了。”
祁默钧听着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把弄着指间的白玉扳指。
就这样，三人间各自怀着心思，总算出了院子来到昨天的前厅中，与安洵与风如烈汇合后，一起前往安以琅那位曾爷爷的灵堂。
若说起这南浣安家，早些年确实是一大族，自前清时候便居于这矮山秀水之间，子孙延绵几代才分出四五支系。
其中安洵那一支，因着行商所以离开了南浣，辗转去云川发展，后来又随安洵一起迁往西北。
而安以琅所属的这一系，早些年兴旺时也曾风光过，可惜后来只蜗居在这南浣一地，就渐渐败落了，人丁也越发稀少。最后到了安以琅前头几代，都只能勉强传承血脉了。
安以琅回忆着安洵给他讲的旧事，没过多久就跟他们来到了曾爷爷安盛春生前所住的地方。
与安洵的祖宅差不多，这眼前的宅院虽然破旧，但大门也算是气派的，依稀能看出几分昔日的荣光。可如今正中也只是无奈地挂上了白绫，经过一夜的风雨，湿答答地垂落下来，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泥土。
兴许是快要下葬了缘故，村中不少人都赶了过来，或披白麻，或戴白巾，三三两两地出入着。可他们路过看到安以琅时，眼眸中都不自觉地流露出隐隐的惊恐，尽量远离他。
安以琅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身旁的祁默钧也想起了之前胡启的经历暗暗颦眉，正想遣人再去探探口风时，忽然见着一个浑身披麻戴孝，穿了全套丧服的年轻人，从大门中走出来，向着他们看去。
“他是谁？”安以琅虽然并不太懂大家族的丧事，但从那年轻人的穿着上也能看出，他与其他安家旁支的人都不一样，更像是安盛春的直系血脉，于是有些奇怪地问安洵：“爹爹不是说，这一支只剩我一个了吗？”
“来之前打听的消息，确实是这样。”安洵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皱眉看着那年轻人，等到他来到他们的面前，正要开口询问时，却不想那年轻人主动开口了。
“安洵叔，你们来了，”那年轻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健康，脸色在白麻布的映衬下，仍旧白得厉害，他简单的打过招呼后，目光落到了安以琅的身上：“想必这位，就是以琅堂弟了吧。”
安以琅听他叫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头说道：“是，我是安以琅，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年轻人对他们的疑惑心知肚明，也不卖什么关子，伸手掩着口鼻咳嗽了两声后，有些疲惫地解释道：“我叫安以瑞，是堂弟走后，族中看着曾爷爷膝下空空，怕百年之后无人发送，两年前就又将我过继给了他。”
他说着，又看向安洵：“之前给安洵叔送的信，就是我寄出的。”
“原来是这样。”安洵听后点了点头，若按着安以瑞所说，也确实是常理没什么问题。
“既然以琅堂弟到了，那就随我去曾爷爷灵堂上做些拜祭吧，快要到盖棺的时辰了。”安以瑞见他们没有什么异议，便又说道。
这下安以琅就是真的不想，也没什么退路了，只好在祁默钧的轮椅后点点头，然后跟着安以瑞一起进去了。
安盛春的宅子里外共三进，他们一路上经过了不少挂着锁的院落，偶尔通过门缝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也大多荒草萋萋破败得厉害。
而也就是因着这宅子里各处都无人居住，所以安盛春灵堂索性就设在了正房的前厅中。
越往里走，安家前来祭拜的人便越多，虽然安盛春已经几乎没有直系后人，但在南浣村中的威望却还是很高的，甚至有不少妇人抱着孩子都来了。
只是他们走到停放棺材的前厅时，安以瑞却停住了脚步，对着身后的人们说道：“安洵叔，你也知道咱们安家的规矩。”
“旁系的人在厅外祭拜即可，只有堂弟跟我去厅内。”
安以琅一听心中顿时又抗拒得厉害，安洵还没说什么，祁默钧先开了口：“既说起规矩，以琅已经过继给安兄了，也算不上直系。”
“便只随他父亲，在外祭拜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