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和蒋望回一齐回头,一墨袍少年慌慌张奔来,因为出来得急,甚至来不及簪发带冠,仅一根发带潦草束在脑后。
蒋望回躬身行礼:“七大王。”
少年朝他点了点头,再前跨一大步,冲着柳湛咧嘴大笑,露出一排皓齿:“六哥,你回来了。”
官家子嗣不厚,前五子均未活至成年,柳湛行六,在他后面是七大王柳沛,今年一十七岁。再往后八大王、九大王,才刚换乳牙,与兄长们年纪相差过大,漫长的禁宫岁月里,只有柳湛柳沛两兄弟相依相伴,更为亲厚。
“阿七,”柳湛唤柳沛乳名,“给你带回些礼物,待会让希颜送过去。”
“谢谢六哥!”
柳湛颔首,迈步继续前往官家寝殿,柳沛跟着他走,扭头笑问:“六哥,江南好玩吗?”
第64章第六十四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柳湛边走边应:“人人皆道江南好,听闻父皇贵体欠安,我只愿早还家。”
柳沛旋即停步:“你要去福宁宫啊?那我不跟着去了!”
柳湛笑:“你今日向父皇请安了么?”
“唉,别说了,”柳沛长叹,“早上在福宁和仁明各挨一顿骂。”
“你又做什么
惹父皇和娘娘生气了?”
“学问没做好。”
柳湛放慢步子,侧首食指指向柳沛:“你呀!”
他前行经过御苑荷池,花已无一,半池绿萍,柳沛在后追着解释:“我就是没背对滕文公问孟子,一时记茬了,娘娘竟说我连八弟、九弟都不如。”
柳湛脚下一顿:“娘娘在亲带两位弟弟?”
柳沛点头:“最近几月是这样。”
皇后诞下柳湛后再无生育。柳沛的亲母是位红霞帔,生他时难产亡故,所以自小跟着柳湛一起,由皇后抚养长大。
八大王、九大王是官家近年新得的美人诞下,二位娘娘母凭子贵,晋封郡君,亲带小皇子,怎么现在又跑到皇后那去了?
柳湛边走边慢悠悠回应:“娘娘慈母心。”
“六哥,你笑什么?”
柳湛停步:“我呀,笑你再走下去,要直接跟我进福宁殿了!”
柳沛这才惊觉自己又追出许多路,官家的寝殿近在咫尺,赶紧调头溜远,柳湛目眺柳沛背影,渐敛笑意。
少倾,果决转身,拾级踏上福宁殿,不再回头。
他央了黄门通传,不一会官家召见,柳湛进殿对着上首就拜:“儿臣参见父皇。”三呼万岁并叩首,接着便迫不及待关切:“父皇,您身体好些了吗?”
官家半躺半卧在暖榻上,手中正抚一只狸奴,榻边仙鹤炉袅袅熏着龙涎香:“站起来说吧。”
柳湛这才起身,官家续道:“我这老毛病不碍事,但到底是哪个多嘴的告诉你?”
柳湛面露怯色,吞吐犹豫:“刚到扬州时,凌传道告诉儿臣。”
官家冷哼一声,怀中狸奴受惊从他膝上跃下:“他造得那些孽还不够,还来打听朕的动向。”
柳湛即刻接话:“凌传道恶贯满盈,自是死有余辜。”他顿了顿,“只是……他临时前托儿臣给娘娘带一句话,儿臣一头雾水,不解其意,待会……打算去仁明宫请安时问清。”
“什么话?”官家轻问。
“他说表姨有一条红鞓玉銙带在娘娘那里,就这半句,无头无尾,叫人摸不着头脑。”柳湛一脸迷茫,“待会还是问下娘娘。”
“那是什么东西?”官家坐起弯腰,捉回狸奴,“死到临头胡言乱语,别去扰你母后清净。”
片刻,柳湛颔首:“父皇所言极是。”他叹了口气,“那凌传道一说父皇龙体抱恙,儿臣心立揪起,差点当场就乱了方寸,之后日日关心,夜夜难寐,只盼能一日更早一日见到父皇。”
官家打量柳湛,的确清瘦不少,眼下浅淡青黑。官家缓缓道:“太子孝心。”
柳湛言语诚恳,神色恭谦:“为臣莫大乎尊君,为子莫大乎尊亲。”
官家将狸奴抱高些,贴着胸膛:“听说你从江南带了个女人回来?”他晲柳湛一眼,语气调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眼底青黑是被红粉吸了髓呢!”
柳湛一哂:“就是个玩意,儿臣晓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