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面前之人白玉般皎洁的肤色,和那无比生分淡漠的模样,楼徽和心下一紧,连喉头都有些苦涩:“你知道了。”
“不是陛下故意让我知道的吗?”楼徽宁垂下眼睑,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陛下费心了。”
楼徽和恍然若失。
是,是他故意派人将那些证据放到她面前,也是他暗中让人到宫中传当年豫王府的事情,也是他准许陈楚卿去到太后寝殿,还以荣昌太后的名义召她入宫……如他所愿,楼徽宁猜到了景和元年那场政变的真相。但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给她暗示?
他不忍亲口告诉她真相,为了让她知晓这一切,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楼徽和叹了一口气:“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知道陛下想听的是什么?昌宁都可以说与陛下听。”
“……你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楼徽宁不再搭话,转而抬
头看向阴沉沉的天色,淡淡开口道:“听闻陛下今日要出宫,去那南禅寺烧香祈福。”
她扭头看向楼徽和,目光平静如水:“陛下政务繁忙,如今太后娘娘卧病在榻,整个南胥要务全都落到陛下一人身上。所谓祈福,不过心诚则灵,不若让昌宁前去吧。”
“你是从何得知朕的行程的?免费……是那陈楚卿告知于你的?”
“陛下。”楼徽宁冷冷打断他:“昌宁知道这也是您的意思,在昌宁面前,您不用摆出和旁人一惯的作风,亦不用与我虚与委蛇。”
“昌宁说得对,是朕昏头了。”
楼徽和缓缓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顺势将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小纸包塞进她的袖中——楼徽宁知道那是什么。
可楼徽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拍了拍楼徽宁的肩膀,声音低沉,却不容抗拒:“既如此,那便由昌宁代替朕,亲自前去南禅寺祈福罢。”
楼徽宁目光流转,转动着眼珠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她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柔光闪过,但也只是一瞬。
她牵起嘴角轻笑,笑意却融不进眼底:“陛下不愧是一国之君,昌宁佩服。”
楼徽和下意识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楼徽宁躬下身冷冷打断:“昌宁遵旨。”
话音刚落,楼徽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楼徽和斜眼看了她身后的与柳一眼,与柳慌忙低下头,撑开油纸伞追了上去。
注视着楼徽宁远去的背影,楼徽和伫立原地,怔愣半天。
回过神时四肢都有些冻僵了,高公公忙让人取了暖炉来给他捧着,又仔细地用小锦褥包着,给楼徽和暖手。
高公公见他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没什么眼力劲地笑道:“雪停了,又没有下雨,这丫头片子慌慌张张地撑把伞做什么?陛下若是觉得这丫鬟办事不力,奴才这就把她撤掉。”
楼徽和麻木的神情微微皲裂,余光瞥了高公公一眼,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却让人不寒而栗。
高公公立马闭了嘴,楼徽和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将自己层层裹了起来。
他哈了一口气,白雾在冷气中显得格外旖旎。楼徽和目光忽闪,看向身后下人时尽是森寒。
高公公忙不迭给了那内侍一个眼神,能在御前伺候的内侍都是万里挑一的,极其稳重不说,遇事冷静沉着。他忙转身去取来暖融融的兔绒斗篷,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
楼徽和步履轻缓,身形有些晃悠着,仰天长叹一声:“好大的一场雪啊。”
言罢,便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离去。高公公与那内侍抬头一看阴沉的天色,对视一眼,双双垂下头跟上去,丝毫不敢多言-
赶往京郊南禅寺的路上,突然天色大变,雨落瓢泼。楼徽宁所乘坐的歩辇因大雨受困,半路停在了山腰处的一个亭子里。
“阿弥陀佛,有失远迎。烦请殿下跟老衲前来。”
一道低沉雄浑的声音响起,楼徽宁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的脸。
——是玉真方丈,或者说,应该叫他陈若虚。
她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陈若虚,那个所谓的刺客组织二把手、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陈若虚居然生得这般俊朗,他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年过不惑,五官硬朗。若不是那光秃秃的头,楼徽宁甚至觉得他是个举止文雅的翩翩公子。
楼徽宁看着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方丈,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没有与他相认。
她很清楚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出宫前楼徽和那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隔着纷繁紊乱的雨幕,面前之人的面孔模模糊糊。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好似着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死去。
楼徽宁双手合十,朝着玉真方丈微微躬身行礼,顺势低头掩去眼底无声的悲凉。
“见过玉真方丈。”
“阿弥陀佛,老衲参见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