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周愣住了,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站在渺远幽静的苍山上,和季泽恩并肩站着,目送程老师及其家眷开着车离开,只觉一阵凉风拂过。
程医生好不容易赶上休息日,心血来潮带着妻儿到苍山来露营,因为想要好好感受一下慢节奏的生活,搭着公交车晃悠过来,这快傍晚了,刚从当地人手里买了帐篷装备打算休息一天,就收到医院的电话。
县城的一个疑难病人刚千里迢迢送过来,病情复杂,至今找不出病因,迁延不愈,让他抓紧时间回去会诊。
得知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车的程医生打算打个车回去,然而为了享受独处的僻静,他带着一家人爬到了几乎是苍山最深最高的地方,连水泥路都通不过去,只有磕磕绊绊的泥巴路,没车肯接这生意。
没法子,他的同事又都在忙,程医生急中生智想起了从前还算有交情的得意门生,这段时间轮转刚结束,应该不太忙,想着自己从前给出去的人情,拨通了季泽恩的电话。让他赶紧租辆车开过来,解燃眉之急。
谢知周不是很想回忆刚刚在山路上颠倒七荤八素的心情,什么“谈谈”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站在山巅,看了看渐沉的天色,默默地问季泽恩:“程医生不捎带我们一起回去吗?那车是五人座的。”
程老师一家三口带他俩,刚好。
方才程医生走得太过于利落,一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个被扔在山沟沟里的人的模样,让谢知周有些心酸。
季泽恩没出声,就开始在这块儿寂静无声的山顶搭帐篷。
好在,程医生走得太急,忘了拿买来的帐篷,给他们留下了容身之所。
谢知周帮着过去收拾好帐篷,又见季泽恩从程医生留下的包裹里拿出烧烤架摆好,开始点炭火。
季泽恩不是会随意动别人东西的人,借帐篷还能算情有可原逼不得已,这烧烤架——
谢知周看着季泽恩云淡风轻的动作,终于琢磨过来味儿了,语调上扬地问道:“程老师故意留下的?”
程医生先前打电话问季泽恩的时候,后者告诉他自己正好打算在苍山野营,在程医生提出给他转租车费的时候,他表明不需要转账,但希望老师可以把没能用上的帐篷和烧烤架借自己一晚。
程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大笔一挥,让他把捞上来的小鱼小虾和自己刚买的调味料并竹签一起带走。
然而这些,季泽恩并不打算对谢知周说,他只是从桶里抓出几条小鱼,干净利落地处理好,摆在炭火烧的正好的烧烤架上,娴熟地撒着佐料,伴着滋滋的灼烤声,让人食指大动。
他基本可以确定,季泽恩今天带他来这儿,就是为了“谈谈”。
借着等办租车手续的空当,去旁边的公安局接他,又蹭着租的车跑了趟来路,一分钟都不浪费,倒确实是他一贯的风格。
谢知周抱着手立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而后就被塞进了一条新鲜烤好的小鱼,烫呼呼的鱼肉混杂的鲜香丰富的佐料在他的舌尖蔓延开,他就着竹签三两下吃完了烤鱼,拍拍手,评价了一句:“香!”
说完他也从桶里捞出两只溪蟹来,三两下处理好。
两人就这么就着傍晚的带着植物香的空气,看着暮色渐沉,吃完了程老师和家人一天的杰作。
鲜香的河鲜佐着辣椒,让两人的神色都更加鲜明起来。他俩默契地收拾残局,系好装碎壳短刺的垃圾袋,又收拾了烧烤架,确定火彻底灭了,季泽恩才重新把折迭后洗净的烧烤架放回袋子里,转身去泉水边。
谢知周刚洗完手,看见他来了,起身往回走。
季泽恩半屈着一条腿,就听那个作势要走的人正站在他身后,说道:“还是你烤的更好吃,知馨要是吃了你烤的,估计我这个哥哥也要靠边站了。”而后状似无意道:“什么时候,等我家人回国了,我们一起……再来一次?”
季泽恩沉默地就着冰凉的山泉水洗手,“肠胃好了吗?”
前有阑尾炎后有十二指肠溃疡的谢知周:“……”
“少吃烧烤,”季泽恩淡淡道,好像方才拿喷香的烧烤诱惑人的根本不是他,“对肠胃不好。”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句“我肠胃挺好的。”
季泽恩没理他,轻轻甩了甩手上蘸的水,刚站起身来,后背就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那胸膛的主人两只胳膊绕在自己身前,微微抬着脸,嘴唇擦过他耳畔,一开口,灼热的气息就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耳廓,在这样沉的夜里,带着几分蛊惑人心。
“不相信?”身后的人语调微微上挑,带着笑意低低地开口,“要不,小季医生给我做个指检查查?”
原本只不过是玩笑,然而在这话开口的一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了体格检查的那场闹剧,还有两年前在苍山上,差点就滚到一起的过往。
人的容颜可以修改,说话的习惯和方式或许会改变,这些都会让一个曾经熟悉的人,看起来陌生。
可两个带着满腔爱意热烈相拥过的人,无论是谁,对另一具躯壳的熟稔感,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最为不动声色的诱惑。即使对方被精致的衣衫包裹,在相触的瞬间,也能清晰地回忆起,他不着寸缕、纵情声色的模样,以及那些欲盖弥彰的过往。
谢知周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先回去了。”
然而季泽恩没给他这个机会,随着手腕被紧紧攥住,他几乎是被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帐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在了身下,然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垫在他身后。
“垫了被子的,不硬。”谢知周下意识开口。
“你先撩拨的。”那双手从他身后拿出来,手肘撑在他耳侧,主人的眼睛里却燃起了火光,带着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谢知周咽了口唾沫,感受着两人交错的呼吸,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
季泽恩却忽然立起身来,给谢知周留出了喘息的空间,而他的脸上,因着主人惯常熟稔的压制,已然看不见任何情绪,“你可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