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东涛怒不可遏地吼道:“宋桐,这是你的继母!”
“呵。”宋桐轻笑一声,双目猩红,这会儿汹涌地情绪几乎到达了极点:“我说了多少遍我不要这个女人进我们家门,可是你从不肯听。在同学面前装好人,在你的生意伙伴面前装孙子我已经够累了,你他妈非要让我回家都不能休息,还得在那个妓女和她那个贱种面前装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他的面色狰狞,带着几分狠厉。
他终于在情绪的顶点,如同宣判一般开口:“爸,你活成这样,真是可笑至极。”
宋东涛颓然地跌坐在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手机闹钟突然打断了这两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恢复了神色,关掉了闹钟,揉了把脸,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好脾气的面具:“季泽恩快到了。”他淡淡地看着宋东涛。
变脸的速度让宋东涛都愣了片刻。他捂着心口看了宋桐一眼,在打电话的时候就计算好季泽恩过来所需要的时间,时刻提醒自己在旁人面前维持善良有礼的形象,在歇斯底里地时候还始终维持灵台清明,冷静得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当初教宋桐学会伪装自己给生意伙伴赔笑脸的那个人是他,可今时今日,他忽然不知道,哪一个儿子才是真的。
他看了看眼前面容肖似前妻的儿子,还是压住了被儿子指责的怒气,忧心忡忡地开口:“桐桐,爸是不是,对你要求太高了。”
宋桐略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留下宋东涛尴尬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那我先上去了。”
“嗯。”宋桐面无表情地搓搓手指,拢了拢衣领,站在A城十一月的夜晚,看着依然繁华的车水马龙。
随着季泽恩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自然地换上一脸急切关切迎了上去:“泽恩你终于来了。”话音如常,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善意。他看了眼同行的谢知周,有些惊讶,“知周你也来了?”
“嗯。”谢知周回了他:“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宋桐还没来及回他,就听季泽恩急急地问:“人在哪儿?”
宋桐立马小跑着带两人上楼,抽空不忘回了谢知周一句:“你一会儿自己看吧,总之不太好。”
谢知周点点头,不料就要到病房前的时候,季泽恩忽然顿住。他回头看了眼谢知周,神色有些踟蹰:“你就——”
谢知周抬眼看过去,目光如水。
季泽恩对上那双眼睛,顿了顿,终于开口:“不要进去了吧。”说完在原地顿了一步,消失在病房门口。
你就不要进去了吧。
短短一句话,顷刻间在谢知周的眼前划出了一道冰冷的屏障。他仿佛能看见那道鸿沟,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自作多情的他。
谢知周僵在原地,双脚如坠冰窟,无法挪动半步。他明白,摩天轮上问出口的问题,季泽恩已经给他答案了。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季泽恩离开的方向,没察觉到宋桐看他时古怪的眼神。
“阿姨是什么病?”他神色空洞,茫然地问。
“不好意思啊知周,”宋桐赔着笑:“这是泽恩的事,没经过他的同意,我也不好说,要不你先坐会儿?”他引着谢知周坐在病房外的走廊座椅上。
病房里的女人已经被安抚下来,季泽恩走过去,不一会儿宋桐也跟进来。“怎么回事?”季泽恩问。
“今晚我爸请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在家吃饭,一直聊到快十二点还没停,阿姨原本在睡觉,不知道怎么突然出来,看见我爸和那个朋友在聊天,突然就跑到厨房砸了个盘子,还闹着要自杀。”他指了指季母手腕上的血口:“然后就开始说胡话,还动手打我爸。”
宋桐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言语却十分关切:“弟弟,我爸真心喜欢阿姨,这也就是你们不肯提前告诉我爸关于阿姨的病情,要是早知道,我们也不会介意的,还会适当的控制防范这些,以免这样突然的发病。”
季泽恩眉头一蹙,他想起当初提醒季母时,她分明说已经交代过自己的病情了。只是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叔叔……”他有些欲言又止。
“我爸没什么事儿。”宋桐说。
“多谢。”季泽恩看着逐渐睡熟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开口:“我妈她,不太能见到两个男人走得太近。”
宋桐眼神忽然一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下意识地往病房外扫了一眼,末了悄然隐下了目光。
“我以为——”
“以为我爸会和阿姨离婚?”宋桐接过他的话茬:“不会的,别担心,我爸是真心对阿姨好,你说的事情,以后我会注意。”
两人刚办过婚宴,宋东涛虽然只是商人,平日里人情往来,名声却依然重要,这时候闹出抛妻离婚,手里大半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季泽恩太干净,这些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会懂。
宋桐心里冷笑一声,乌托邦里活着的大学生,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治病救人,以后也注定会为这不切实际的理想买单。他按下这些心思,笑吟吟地说:“爸连夜把人送到医院来,有些累了,今晚我陪你守在这儿吧。或者,我帮你把知周叫来。”
“不用。”季泽恩简短地拒绝。
宋桐原本就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多说一句不过是客气,闻言便收拾东西出了病房,他叫起在病房外坐着生闷气的宋东涛,冲站在外头的谢知周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谢知周靠在墙边一遍遍地刷微博,然而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去。他的指尖发白,死死摁在手机屏幕上,显出斑驳的光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走,或许只是想问季泽恩一句,阿姨还好吗?
“我妈没事了。”季泽恩忽然从病房出来,断绝了他最后一点留下的理由。
他站在谢知周眼前,手里拿着一个封面简约的软皮本,斟酌了片刻,微微叹了声气:“我很久没有过生日了,今天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