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那几个受伤工人的病房,宁希的脚步越是沉重,耳鸣声,哀嚎声,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嘀,嘀,嘀。
刺耳的机器发出压抑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是匆忙,擦着她的身体。宁希紧紧攥着手指,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
七岁那年模糊的记忆像是湖水再次席卷而来,让宁希喘不过气。
她置身于冰冷的医院,像是七岁那年抓不住的手。
“宁工?宁工?”
“你怎么了?”陈潇潇伸出手在她眼前晃,“病房就在前方,你是不舒服吗?”
宁希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她深呼吸,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尖上,伤口很小不易察觉,却冒着鲜血。
受伤的五个人分别在两间病房,宁希默默跟在身后。白色的病房,一旁的家属正在偷偷抹眼泪,看到他们着急忙慌的站起身,两只手局促地抓着衣角,却不知道如何称呼。病床的人显然认出他们,绑着绷带的手臂,想要抬起。
连兴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病床上的人脸上结痂,说话含糊不清。
宁希心中涌起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可她又庆幸这是比死亡更好的结局。
连兴确实撑起了慰问者的角色,与几位家属聊着病情。
宁希走出病房,找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询问这几个人情况。
主治医生很清楚他们这种施工发生的事故,能压则压。还是叹了口气:“溪市医疗技术没有那么发达,如果能够接受更好治疗,他们或许能够有更健康的身体。”
他把病例拿出来,指给宁希看:“就像这个,或许不用截肢,又或许能够使用更好的假肢。可是这些花费会更高……”
截肢手术后续的花费远远超过公司赔偿,剩下的这些只会是病人自己承担。
宁希沉默片刻,朝医生说了句抱歉,我打个电话。
她收拾好情绪,背后的冷汗还未完全落下,风一吹浑身发凉。宁希拿出手机先给温清悦打了一个电话,问这种情况如果转院到湘城会不会更有希望。
温清悦快速翻看病例:“会。”
湘城医院的外科,骨科都是在国内数一数二,宁希放下心来,“你帮我安排一下,我和这边正在协商,最好都把他们转到你们医院。”
宁希把这个决定告诉同行的几人,连兴和陈潇潇没有意见,这是最好的结果。
秦恺州摇摇头,说出自己的顾虑:“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
“刘总自己不知道溪市医疗技术落后吗?他为什么不安排?还有,这中间的费用谁来支付?走公账的话,赔偿金已经给了他们,现在这笔刘总肯定不会给。”
这些话给他们几个人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不是刘总发工资,不用看他脸色,可那些工人是,你让他们怎么办?”秦恺州每天都跟这些工人们待在一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们的艰苦。
“再说,刘总做的这些沈氏是默许的。”
宁希抬头,看来他许久才问:“你怎么知道沈氏默许?”
“他认识沈氏高层。”
她点点头,冷笑一声。
巧了,她也认识沈氏高层。
“那他们怎么办?”医院不让大声喧哗,陈潇潇压着声音,手指颤抖指着病房,“就让他们在溪市吗?你刚才没听医生怎么说吗?如果不得到更好的治疗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你是想让他们截肢,还是以后抬不起手!”
哪一个都不是秦恺州愿意看到的,可他无能为力。他从未这么厌倦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无法走出沼泽。
“秦工”
他抬头望向宁希平静的脸,以及听到更为平淡的语气:“秦工,职责和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建桥造路,给一方人民带去希望是我们的职责,每一块砖每一步路都是我们的心血。这件事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到结果,但是它时效性可以延续近百年。”
宁希问他:“所有困难都会解决,你确定不往长远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