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川在树下站定,静静望着她。
这处后园显见是被原主人荒废过的,现下这一小片虽能入眼,比起南京园中的花圃,却还是差得太远。
这便是她费尽心思逃出南京,要过的日子么?
那袭浅碧色的衣裙还蹲在花间,顶着盛日,用花锄刨出底下的花茎。她做事一向专注,只盯着眼下,丝毫没听见前院的叩门声。
顾青川瞥她一眼,回身去了前院。
他过去的时候,大门已被推开,门边站着一个围着深色布裙的婆子,鬓已花白,站得却是稳当,手里还端了一碗豆腐。
与人隔着五步,顾青川停了下来,“何事?”
阿婆向庭院里边探了两眼,见出来的只有眼前这个生人,穿着样貌皆不似住在这附近的市井小民,不免疑惑。
“我来找王公子,这位公子是——”
从前街回来时经过了一家卖豆腐的铺子,这老妇人身上有着相似的豆子味,想来是和雀儿相熟的街坊。
顾青川道:“我与她是旧相识,若有事,直接告诉我亦无妨。”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与王公子口音相像。”阿婆笑了起来,把豆腐端给顾青川。
“王公子自从三月前典屋住下,便一人住在这儿,难得他要招待朋友,这碗豆腐给你们拿去,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好歹算添了个菜。”
“不必了,现下还——”顾青川还未回完,便被一声哎呦打断。
“公子快莫见外。”阿婆道:
“上回要不是他给我屋顶补好了瓦,我老婆子少不得要染一场风寒。今日压出的豆腐比平时的要甜,我知道王公子喜欢这甜的,特意给他留出两块,快莫推辞了。”
顾青川听她说完话,手中跟着多出了一碗豆腐。
他着实不习惯应付此类场面,听到身后有人走出,半侧过身,看向来人。
林瑜要去的是前院的酒作坊,她已经将好几株花连着根茎挖了出来,花盆已经没有了,得另外找个容器。这里原先卖酒,酒作坊里还存了不少坛子,将就也能用。
一出来,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人。顿了顿,她开口道:“阿婆?怎么这时候来了?”
婆子眼睛用力睁了睁,“你,你是……王”
花茎还晾在地上,林瑜急着找坛子,不好意思笑了笑,“是我。阿婆若是得空,先进来坐一坐,我马上就过来。”
衣装与模样都换了一番,仍是有王公子的影子,住了三月的街坊竟是个女子,婆子惊诧之后连连点头,应道:
“公子……姑娘只管先忙,我没什么事,就在你这里站会儿。”
浅碧的裙摆一晃,又匆匆消失在庭前。
林瑜忙活了好一阵,才将后园中那些需要照料的花挖了出来,换进坛中。
忙活许久,已经香汗淋漓,她拍净手上的土,也顾不得擦,抱起其中两盆拾步回了前院。
阿婆已被引进堂屋坐下,桌上还有一盏新倒的茶,林瑜怔了怔,转头望去,房中不见顾青川的身影,只有一个眼熟的护卫站在角落。
阿婆一见她便站了起来,又是好奇又是担心,“王公子……你怎么变成了姑娘?先时那位公子……他……”
林瑜道:“我原是与家中吵架,赌气才跑了出来,又想女子身份不好过活,改换了男装。也是贪玩,图一时新鲜。”
既是一时赌气,怎么到了外地,不是赁屋,而要典屋来住?
阿婆半信半疑,却没深问,只叹道:“竟是如此,如今姑娘的兄长找了过来,只怕要回去了。”
林瑜点点头,将两盆花放到桌上。
“阿婆,我在后园种了许多花,都带不走。这两盆桔梗送给您,再过两个月就能开花。等入秋后挖出根茎,配上紫苏煮出来的汤可以开宣肺气,治咳祛痰,您喝了正好。”
阿婆连忙道谢,“姑娘竟还想着这些,我每到秋冬便咳嗽不止,这回又听了个偏方。”
林瑜又道:“这花也好照理,只别浇多了水……”
阿婆已在此俄延了一阵,听她说了内情,便有些想回去,哈哈大笑:“姑娘放心,我老婆子种了许多年的菜,养盆花也不在话下。”
林瑜想到她家中还有孙儿要照料,适时止了后话。
“那阿婆先回去罢,虎子找不到您该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