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咬了咬后槽牙，表情很是古怪，又怕谢应忱非要送他回尚古城，有点不甘愿地硬声道：“说来让世子见笑，我自幼怕黑。”
周围静了一静。
明明方圆几丈寂静无声，可这一瞬，谢璟却似乎听到了一阵低低的轻笑，让他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谢应忱轻挑唇角，面具后的眸子如一潭深水，无波无澜，仿佛早就看透了谢璟的心思。
谢璟强撑着与谢应忱对视，伤口的疼痛让他额角的冷汗愈发密集，须臾，就听谢应忱又道：“边昀，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跟着又转头对谢璟说：“军营重地，你们只能住在外围。”
从头到尾，谢应忱甚至没以后看季南珂一眼，仿佛她根本就存在似的。
“这是自然。”谢璟心下一松，连声应了。
边昀便又领着谢璟和季南珂往营地的西南方走，还随手从旁边借了支火把。
火把明亮的火光照在边昀年轻俊朗的面庞上，投下了略显诡异的阴影。
边昀领着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又蓦地停步，想到什么似的，提醒了一句：“三皇子殿下，我们世子一向说一不二，军规森严，除巡逻士兵外，其余人等三更天后均不可在营地乱走，否则一律视作探子，从严处置。”
这话就差直说，哪怕谢璟是三皇子，既然身在营地，就必须守谢应忱的规矩。
谢璟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夹着马蹄声、说话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
谢璟心口剧烈地一跳，不由驻足，转身望了过去，承恩公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营地前，黑压压的一片，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气势。
谢璟目光凝住，还看到，谢应忱信步朝承恩公那边走去，步履不紧不慢。
“咦？承恩公来这里是在找殿下吗？”边昀举着火把往承恩公的方向照了照。
“……”谢璟双眸微微睁大，心跳逐渐加快。
边昀又道：“承恩公许是有什么事找殿下吧。殿下不如过去瞧瞧，也免得我们世子爷难做。”
季南珂纤细的身形瞬间绷紧，紧张地拉住谢璟的衣袖，指尖发白，对着谢璟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过去。
上一世，季南珂与谢应忱并无交情，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两三眼罢了，但是关于谢应忱的事却听过不少。
谢应忱就是个疯子，视人命为草芥，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尤其在卫国公和沈旭死后，他再无忌惮，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承恩公柳汌就是死在谢应忱手中。
他被斩断四肢做成了人彘，人不人，鬼不鬼，还被挂在高高的城墙上，承恩公足足哀嚎了七天才断气。
后来，他力排众议，率十万大军灭了北狄，北狄王被他挫骨扬灰，连皇帝也被他软禁，传言，皇帝之所以英年早逝与谢应忱脱不开关系……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触目惊心。
季南珂怔怔地看着谢应忱走到了承恩公跟前，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跟着，承恩公就抬眼往谢璟的方向望来。
这一眼，看得谢璟和季南珂全都心一沉，下一刻就看到谢应忱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季南珂的脸色又沉了三分，咬了咬苍白的下唇。
承恩公是冲着三皇子来的，他只带了一千兵马，绝对不可能与谢应忱的三千天府军为敌，可要是承恩公对着谢应忱许以好处，让他交出三皇子呢？
谢应忱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需把三皇子交给承恩公，就可以借刀杀人。
前世，谢应忱把三皇子当成傀儡，在朝堂上几乎一手遮天，满朝文武惧之畏之。
三皇子是皇帝的嫡长子，谢应忱野心勃勃，对他来说，若是能借此机会除了三皇子，将来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还更方便。
今天在场的人都是谢应忱的亲军，没有人会把今晚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承恩公就更不会说了。
思绪间，另一个方脸小将自营地口朝这边走了过来，对着谢璟抱拳道：“殿下，世子请三皇子殿下过去。”
谢璟四肢凉得发麻，右臂的箭伤钻心得疼，火辣辣的，提醒着他方才承恩公有多狠心。
杀了他！
生死不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每个字此刻回想起来，都让谢璟胆战心惊，心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