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这次什么话都没说。
他大概能懂为什么琴酒会见司令塔一次就想杀他一次了。
对那个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家伙而言,跟司令塔这种不仅自己玩世不恭还总是对同事言语失当的人合作,要不是确实看重他的才能,就算是有九条命的猫,现在也该到地狱报道好几次了。
静等了几秒钟,爱尔兰也没听见对面的回声。正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司令塔明明都是秒回讯息的。但也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出口发问时——
他听见了,一阵布料悉悉索索摩擦的声音。
爱尔兰顿悟了。看来这孩子虽然只是一个人待在基地房间里,但居然还十分遵守自己那个异能力者的人物设定,对着墙面也要坚持表演出那些夸张的前摇动作。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拥有着非常厉害的毅力了吧。
“去掀开墙角堆的那些旧纸板。”而在他尚腹诽到一半时,司令塔的声音便再度传进了他的耳中,“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照片有问题,在那里肯定能找到线索。”
爱尔兰闻言当即不再迟疑,立刻走上前伸手拨弄了一下墙角里的杂物。待那些积满了尘土和某些虫豸死去的外壳的纸壳被掀开,一股子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腐烂夹杂发霉的气味顿时涌了上来。
饶是爱尔兰,这一下也不由得被冲得头脑发昏,“这里面是埋了个死人吗?”
“不像。”司令塔语调居然难得不确定起来,“应该是野猫野狗之类的小型动物死在里面了,就算是人,也肯定是碎尸之后扔进去的。”
直到听见这话,爱尔兰低下头去凝目寻找,才总算注意到原来被发霉的纸板覆盖的这处地面上,还有一个被拧松了螺丝的通风管口。只不过因为年久风化,原本白色的外壳变得灰不灰棕不棕,不仔细看居然真的注意不到。
“他是从这个地方跑的?”爱尔兰直接上脚一踹,那扇金属的百叶窗便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宽度确实能容纳一个成人……但是这气味也太呛鼻子了,他真不怕爬到一半熏晕过去吗?”
“你是没有戴过防毒面具吗?”司令塔上挑起尾音,语调里倒没有任何刻薄的意思,好像只是真诚地向他发问,“防毒面具的滤芯能过滤大部分气味,别说是面前有块腐烂的肉,就算是扔进已经下葬一个礼拜的棺材里,都起码能撑半个小时以上。”
爱尔兰此时此刻真想一拍脑门。
他怎么能把这茬给忘了。
跟着司令塔的想法走得太流畅,以至于他自己脑袋也不会转了。
真是神奇,在面对其他人对自己的任务指导时,别说听得百依百顺,他甚至时不常还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提出反对意见。
但这次跟着司令塔就完全不同,兴许是清楚对方不会出错,也兴许是认为即使自己提出意见对方也绝对不会听从,反而只会让合作出现裂纹。反复缄口的结果,就是他逐渐失去了主观能动性,真的变成了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机器人。
不过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余裕留给他自我反省,他忍着气味蹲了下来,向内张望了一圈。
“这地方通往哪里?”没几秒钟他就觉得有些受不了,马上站了起来。
“问导航软件。”司令塔居然甩给他这么句话,“刚刚途径楼梯口的时候那里肯定有地图,谁让你自己不注意看。现在知道后悔了吗?已经太迟了。”
爱尔兰还是听见司令塔的话才努力回忆了一下,后知后觉在刚刚楼梯间的墙壁上似乎真的贴了一张泛黄、边缘失去粘性的海报。只不过当时他的心思全都放在脚下台阶,现在让他回忆起上面内容实在
有点强人所难。
如果是单纯的文字信息,或是某人的照片之类,那他保证可以记起来大半。但地图这种图像与文字结合,且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东西,没有认真读过是断然没法复述的。
现在返回去看也不现实,且不提司令塔一直提醒他的时限问题,就只说等他查看过后再回来,有这么大的时间差,他也决计没可能从通风管道追回消失的面具人,到时对方肯定会利用熟悉地形的便利,消失在这座建筑不知名的角落
这么看来的话,他现在好像只剩下现在爬进去追人这一条路可走了。
最后爱尔兰不得不深吸进肺里一口满是灰尘和霉味的空气,随后屏住鼻息,躬身探进了通风管口。
“我附加一个要求。”在他总算费力把自己挤进去后,司令塔的声音又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悠闲语调自听筒中响起,“在明天你去给我买甜点以前,先在浴室里泡一个小时以上再出门。”
那活人都得泡成巨人观了吧——爱尔兰有心反驳,可惜现实条件完全不支持。他必须尽量把呼吸的频率放到最低,但难闻的气味还是一波更甚一波地往他的鼻子里钻。直到向前移动了十几米,他才终于在另外一处通风管道的窗口处看见,原来是一窝老鼠死在了那里。
不过有个好消息,正因这通风管道不知道多久没人清理维护过,让内里的所有痕迹都被灰尘固定了下来。虽然面具人早已跑得影子都追不上,但他却无法遮掩的留下了移动痕迹。爱尔兰就这么顺着灰尘的导向,来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通道。
刚才的管道内极其逼仄狭窄,他几乎是不必憋气就会感到胸闷气短。这里其实也称不上宽敞,但起码能让他做出稍大一点的动作了。
眼前是另外一扇百叶窗,出口已经被人破坏了,这会歪歪扭扭挂在外面。
被憋闷了半天,爱尔兰几乎是迫不及待想重获新生。但伸出去的手却又忍不住停在了半空,莫名其妙的不好预感不断阻止着他的行动。
“小心你的脑袋变成沙滩游戏的西瓜。”果然,司令塔的声音也同时从耳机里传来,“如果我是那个戴面具的,现在就会随便捡根破水管之类的东西守在洞口,就等你出去之后一棍子敲死你。”
猜想得到肯定,爱尔兰当即也不再犹豫。伸出去的手改推为抓,在握紧那扇百叶窗的窗框后便下身猛力一蹬,紧接着整个上半身变都从管道口滑了出来。
完全如他所料,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面具人就站在外面,他双手高举着一根棍状物,在爱尔兰几乎没能看清具体是什么的时候,便迎头狠劈了下来。
爱尔兰这边也是早有准备,他直接抬手把百叶窗送了上去。同为金属材质的两种物件激烈相撞,铁锈和风化的漆皮当即零零落落飞扬了一片。
直到此时爱尔兰才终于辨清,对方手中拿的是一只锈迹斑斑的铁制水管。
一下未能命中,对方也全不恋战。他特别利落地松手就扔了铁管,转身闪进了门板早已掉落的隔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