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宗不希望第一次叫她的本名,是在那种场合下。
圣诞节那天,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肉眼可见的红脸”。那不是害羞,而是信念崩塌,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
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他听见了她内心声嘶力竭的呼喊。
外界的烟花声震耳欲聋,店长忙着指挥帅哥技师们撤离。
梁惊水在混乱中开口:“你果然在瞒我,商卓霖说得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梁徽的女儿……”
“我不否认。”也无法辩驳。
商宗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却被不留痕迹侧肩躲开。
梁惊水快步躲到了大厅的金牛后面,转身背对他。
说来也有趣,这家养生会所的招牌叫“牛骨道养生”。
据说老板属牛,娶了个小一轮同样属牛的妻子,婚后发了大财。他深信牛能带来好运,在大厅中央摆了一座镀金牛雕像,雕像周围五米范围内种满富贵竹,暗合“老牛吃嫩草”的寓意。
商宗不想管面子问题,两条长腿直奔金牛雕像那边。
老牛吃嫩草是事实,他喜欢这姑娘也是事实,没什么好遮掩的。
梁惊水和他玩起了秦王绕柱的把戏,双手抱胸,腰部灵活地一扭,柔韧度堪比芭蕾舞演员,精准避开他伸出的手。
女人和猫一样,都是液体做的。
特别是生气的时候,常常以后脑勺示人,但也不难想象她此刻的表情。估摸是眉压眼,撅嘴唇,鼻子有几道浅浅的皱痕。
这家养生会所配了个小型自助餐区,裹着浴服的客人平时进出闹哄哄的,现在一眼望去空得有些反常。
商宗看着她扎起一块甜瓜,牙齿带着暴力的力量咬破果肉,吃得毫无形象。
他明白,那片果肉在代他受刑。
“为什么我会感到痛苦呢?”梁惊水没忍住,举着西瓜皮嗤笑出声。
商宗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稍稍反应了几秒,沉声道:“你在内地那阵子已经够辛苦了,遇到我可能以为是止痛药,谁知道药效不够,伤口还在。”
他点头说嗯:“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一晚,梁惊水没有继续表现情绪化,静静看着他,眼神很干净,像是要把他的轮廓完整记在心里。
“而且你能图我什么呢?青春、身体?”
她放轻了声音,说这些人人都能凑出来,我的能值几个子儿?在名利场里演情种,你不觉得累吗,商宗。
这姑娘在耿直、通透地陈述事实。
炮竹声零落,她的话在他这儿,听起来是遥远的。
这次,商宗沉默了很久,努力思索,发现找不到非挽回她不可的理由。
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纽带太过脆弱,几乎就剩爱而已。
商宗很少体会这种憋屈感,往后退半步,笑得如同被辜负:“行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无论如何,他不想让事情走到这步。
叫出她本名的那一瞬,他已经想好,带她去看那间上锁的房间。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他对她了若指掌,而她却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
加上近期潜藏的问题层层堆积,一点点累加,终于逼近临界值。
他压抑,她内疚。
他为家族的决策四处奔波,她日复一日忧虑自己是否成为了拖油瓶。
如果可以,他很想纯粹地和梁惊水谈一次恋爱,但眼下局势太复杂,他自身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何况是护她无虞。
商宗放弃查看财务指标,一手从抽屉里取出硬盒,揭开盖子。
他垂目,眼神定格在里面的戒指上。
白金打造的环圈细窄,中央镶嵌透明的水晶圆形,内里容纳了几颗自由移动的小钻石。
上次从牛尾洲回来,他通过梁惊水无名指上的戒指位置,算出了她的指围。随后,他联系了在香港认识的珠宝设计师朋友,讨论戒指的风格、设计及宝石选择,经过多次草图修改,才终于达到他理想中的效果。
朋友顶着黑眼圈向他展示“毕设”,苦笑道:“你要是没娶成那个女仔,你对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