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轻舟已过万重山
那个五月,天终于亮了。
媒体人接连踏上甲板,持笔执镜。
接驳艇靠近舷梯,几乎没有浪花声。商宗坐在筵席上座,笑容浓得化不开。梁惊水直笑他这表情,说MVP结算画面都提前弹出来了。
商宗在这块群雄逐鹿的宴客厅里,牵着她不放,他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我开心是因为有感觉。”
“什么感觉?”
“你爱我。”
梁惊水面色愣愣的,商宗于是计策得逞,指腹轻捻她的无名指:“又细了呢,到时候得给你做小一点。”
还说,但是上面的钻不能小。
乐队坐在宴厅一角,小提琴手举弓。
那是首弦乐四重奏,琴音舒展。不似董茉弹的那首肃穆。
和声在紧绷的、火药味浓的环境里响起,令战地般的空间莫名和煦。
安奵隔着长桌,一直盯着他们。
梁惊水也留意到了她的注视,回捏商宗的指尖:“有把握吗?”
商宗说:“七八分。”
老爷子就在旁边,沉声吩咐安保队让人进来:“家宴变成戏台子,客人再多都无所谓,咱们商家没什么见不得人。”
门口的镁光灯闪了几下,摄影记者鱼贯而入。最前排的人迅速架起三脚架,调试镜头;随行的文字记者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停。安保仍在外围保持戒备。
直到郭璟佑在人群尽头缓步出现,安奵双颊血色褪尽。
母亲的脸逐渐覆上雾气。
商卓霖忍了又忍,没有让泪滴砸落在餐盘上。
5月10日的海上家宴,席间众人心思各异。有人神色自若,有人却食不知味。
梁惊水唇角敛起一些,看向斜对面。
每张座位前都立着一块薄而雅致的牌子,折角利落,划定了桌上的权力分布。
写着“安奵”的姓名牌上,烫金勾线微微泛旧,字体与旁人略有不同。
她在东京待得太久,连这块姓名牌都像被时间遗忘。
在安奵的故事里,她只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真正的过去被她埋得很深。
和商琛联姻那年,她替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打点人情、辅佐工作,处处谨慎,最后却落得个“煲呔婆”的骂名。
丈夫对这些流言充耳不闻,对家族权位更是兴致缺缺。
所有的颂与贬,悲与喜,依恋与推拒,都未曾显露在人前。
杳如黄鹤。
她深呼吸:“我身体真的不舒服。”
小野寺用略显生硬的国语说:“我们想先行一步。”
郭璟佑的声音讥诮:“那我们快点吧,不耽误嫂子休息。”
说完他拍拍手,两名彪形西装男抬着一座关公像走入厅内。绿袍覆身,面若重枣,丹凤眼微敛,青龙偃月刀横握在手。
在香港的江湖文化中,关羽被视为商道正气的代表,能够镇压煞气、威震四方。众人不解的是,这座提刀关公像与媒体登船有什么关联。
西装男抬起雕像的底座,露出一角泛黄的符纸,郭璟佑伸手将其抽出。
上面墨迹微晕,字迹凌乱,像是急就而成的忏悔文书。
关公像端坐如山,刀锋映着柔光。
这张符纸静静躺在掌心,连带着未解的债与沉重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