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秋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从威廉·格兰努恩身上得到。他急需这个世界的超凡阶层情报,维恩在十多年前只是一个被夜视会抛弃的野路子,连棋子都算不上,这些年也没有试图去培养自己的圈子,所以他们对那些超凡者们应该了解的基础情报一无所知。
而威廉,陆千秋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从他打听到的有关“玛丽号”遇见的纷争,还有五方体给出的信息,他极有可能是那次“玛丽号”上争斗的一方,并非官方,而是那次战败者船上——鲜血复仇者号上的人。
九大海盗王中最年轻的王者,其船长特维克拥有“血将军”的称号,是一位手段相当残忍的领袖。据说他和联邦的高层有着比海还要深的仇怨,曾经有三次连续冲击联邦沿海的城市,给联邦造成了上亿金镑的损失,就是为了复仇……也难怪联邦此次特意设伏,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一定要干掉他。
但这些事情距离陆千秋还很远。此时的他正认真地倾听着威廉的讲解:“……超凡的途径总共是有十八条,当然,我说的是那些正规的途径……”
“每个教会都掌握了起码一条的完整序列,还有其他的一些琐碎的途径,”威廉·格兰努恩有些怀疑这位“银鸦号”的船长走上的是“审判”的道路,但他没有切实的证据,“一般来说,我们选择的都只会是这十八种,因为其他的一些路子都是邪神放下的‘饵’,它们中蕴藏了太多的诡异与陷阱,有些人一路升上去,只是为了将自身塑造成邪神的‘壳’,又或者是血食……”
“你可以想象吗?”这位伤还没有好透的“歌唱家”有些同情又有些惊怖地说道:“你排除了无数的艰难险阻,让自己从万万千的生灵中脱颖而出,鼓舞激励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只是为了不断地强大,可谁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谎言而已。你所做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血肉与灵魂……更符合邪神的口味而已……”
他的眼角有青筋凸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的瞳孔中慢慢有血红色渗出,五官也开始往外漂移,整个人显出了一种极端可怕的姿态。
“咳咳。”陆千秋咳嗽了一下。这个声音打断了威廉的变异,他愣了下,然后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陆千秋瞧了一眼另一位同样陷入了震惊中的维恩,他叹息道:“我可以知道那十八条的序列都是哪些么?”
威廉回过了神,他想了下,然后抱歉道:“我只听说‘工业与财富女神’教会是‘商人’序列,‘时空与宝石之神’是‘旅者’序列,‘光辉之主’是‘太阳’序列,‘生命母神’是‘繁殖’序列。至于其它的,我也只大概听过‘占卜家’、‘吟游诗人’、‘野蛮人’这之类真假不知的职业……”
“你听说过‘沐光者’么?”一边的维恩忍不住问,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让自己抱有一丝的希望。
威廉愣了下:“那是什么序列的?”
维恩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威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和教会的比较起来,资料最多的应该还是在国家的官方,当然,我说的是那些强大的国家。联邦和‘秩序之眼’关系最深,但曾经最强大的一位超凡者却是一位‘太阳之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的;夜鹰帝国是由过去的红月帝国政变而来,他们过去信奉黑夜女士,现在倒是开放了一些,同意让另外的教会进驻,但他们信奉最多的,也仍然还是那位女士。”
“序列并非是要一条道路走到底,”他恍若无意地瞥了一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维恩,出于报恩的目的,他将自己所了解的很多的东西没有丝毫隐瞒地说了出来:“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曾经听别人说过,在序列七的时候,你拥有一次可以更改自己道路的机会。可具体要怎么操作,我也没有头绪。”
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维恩松了口气,他看了下威廉,将自己对他的警惕之意收敛了起来,缓缓地,他露出了一个笑。
威廉也笑了笑,他将话题转了回来:“和他们比较起来,没有组织的超凡者进阶十分困难,因为有些序列并不是完整的,它们中间有一个,或者干脆上面全部,都遗失在了过去的历史中。一旦落到这个地步,就说明你的未来只能断在这里,这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
陆千秋没有去打扰他,今天知道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他们终于对那个超凡世界有了最基本的了解。有些时候,对最顶尖层次的人来说,一些是常识的事,于下面人而言,却是攸关生死的隐秘。特别是有关邪神的消息,不只普通人,很多低序列的人连听也没听过。
维恩的脸上是平静的神情。见到陆千秋望向他,他甚至还笑了下:“我没事。”
“他不是说过了吗?”维恩道:“还有其他的希望。这些天自出海以来,遇见的都是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我好歹也要有些进步……再说了,听他的话,邪神的口味还挺挑剔的,只要我不达到祂的要求就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难不成忽然奋发了,就一定要一飞冲天?”
他笑得很轻松,好似全然没有将威廉的话放在心上。但陆千秋走后,他攒在手心里的指甲却深深嵌进了血肉里。
陆千秋没有拆穿维恩自欺欺人的话,有些时候有些事,语言是没有力度的,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一切的缘由都归咎于你自己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他过去的经验告诉他,某些时候你认为过不去的难题,对以后的你来说,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坎。
船上两位船长的情绪影响到了其他人,天气阴沉,漫长的行驶让某些人的心情开始枯燥起来,这里距离亚丁湾还有很远的距离,船员们的话语少了,行动间也带上了点暴躁。
威廉在船上问过了好几个人,最后竟然真的在一个年轻的小伙那里找到了一根竖笛,那是一根陈旧的笛子,据说是他在很久以前想要送给他妹妹的礼物,可还没等他回去,他的妹妹就因为疾病去世了——这是一份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威廉就坐在船头上,他开始吹起了一首悠扬渺远的小调,像是一位女孩在表达自己思念情人的心声,音乐中带着空旷的柔美,配合着海天尽头处的橘黄色落日晚霞,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之意……渐渐的,每一位聆听的人都感觉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洗礼,那些发泄不出去的暴躁与烦闷都一扫而空,他们又开始互相谈笑起来,每个人都饱含着希望。
陆千秋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场梦里。威廉的音乐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相信那其中有“歌唱家”的力量掺杂其中,但那些却不能影响到陆千秋。那种抚慰的力量太微弱了,威廉应该只是想要让所有人放松一下心情。他所感叹的,是那首曲子的本身。
陆千秋喜欢音乐,喜欢美好的东西。他也喜欢鲜花,纵使有人将所有的花都开放在一张小小的面具上,他竟也能够体味到那种独特的、盛放的美。
“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往这里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她的衣着是一件束腰的蓬裙,淡黄色的裙摆上装饰着细纱的荷叶边,立领,高腰,双肩露在袖外,胸口处的肌肤白腻如脂。她面上戴着一副极其繁复的面具,芬芳各异的花朵拥挤地开在她的“脸”上,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她轻轻地笑出了声,抖开一柄天鹅绒的羽扇,声音像是涂抹了甜甜的蜜,她笑道:“是一位新的客人呢,您想要取一个代号吗?”
陆千秋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刚才是在自己的银鸦号上,因为还有其他的事要忙碌,所以他提前小憩了一会,而此刻的这里,也不是他的梦。
他凝视着这不知来处的“女子”,他看到她面上的那些花儿在不停地旋转,有新生的花朵不断地在她的面上绽放——那并非是一张面具,那就是她的脸。他深吸了口气,镇定道:“这里是哪里?”
女子却不答,她只是又慢条斯理地来上了一句:“您喜欢什么样的代号呢?从前我们这里只允许有花的名字,但是到了后来,尊贵的冕下考虑到了客人们的心情,允许你们取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您有什么热爱的东西吗?”
陆千秋环视了一下周围,他发现自己是处在一个虚无的环境里。身后是不断涌动的灰色的混沌,身前是两面通向前方未知之途的彩色的墙。墙上的图形枝蔓缠绕,有两盏发亮的壁灯,都是垂落的紫藤花模样。
他深吸了口气,淡淡道:“那就叫我‘郁金香’吧。”
女子眼眸一亮。虽然她本来就没有眼眸,但陆千秋仍感觉到了她的欣喜,她开心道:“原来您也是一位爱花之人。伟大者的宴会即将要开始了,客人们先有十五分钟的交谈的时间,宴会期间不准许动用武力,您的身形与容貌都已经为冕下所遮掩,您可以放心自由地和其他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