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介翻看卷宗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一两分钟就翻过了一页。
他的对面，所长与五六个警察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稍有懈怠。虽然石介的警衔并不算很高，只是一个警正，与派出所所长同一个级别，但人家是总部来的，而且是来指导工作的，不恭敬都不行。
所内唯有李东植和韩周元无所谓地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在意所长杀人般的目光，毫无站起来行礼的觉悟。
所长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呵斥：“东植，站起来！快点！”他不敢呵斥韩周元，韩周元的父亲是警察厅次长，下界厅长的最有力的候选人，但李东植就一毫无背景的本地孤儿，草根中的草根，得罪了首尔来的长官很容易被下黑手的。
李东植松松垮垮地坐着，转头打电话订餐：“喂，我要一份杂烩面，动作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韩周元嘴角微微带着嘲讽，这个人一定是父亲派来的替他收拾残局的。他心中既不满又困惑，这个20年前的案子到底牵涉了多少人，为什么他越查越觉得迷惘？
他转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李东植，他嘴角上翘，李东植了这个案子二十年了，再也没有比李东植更加清楚这件案子的人。他又转回头看了一眼石介，这个家伙长得普普通通，既不英俊，也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放在人群中一秒钟就会被忘记。一个路人甲怎么可能查清楚这个复杂的案件呢？
几分钟后，就在派出所对面附近的饭店送来了杂烩面，一边熟悉地骂着：“这个时候还没吃饭？东植，你又忘记吃饭了？小心得胃病！”
李东植一边拿筷子，一边不在意地道：“放心，我的胃……”
石介忽然说话了：“20年前死了一个，失踪了一个，十几年前又失踪了一个，几年前失踪了第三个，最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又失踪了一个高中生，只发现了她的手指。”
李东植的筷子停在了空中，他的妹妹20年前失踪了。
送面的老板娘转头看着石介，她的母亲十几年前失踪了。
一群警察无奈地看着石介，一个小地方冒出了延续20年的连环杀人案，尸体都没找到，这黑锅谁背得起？
李东植的嘴角露出了招牌诡异笑容，夹起了面条。
石介指着黑板上的受害者照片和嫌疑人照片，道：“杀死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个的凶手应该是食品店老板姜振墨。”
李东植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石介。韩周元同样大吃一惊，坐直了身体。
送面的老板娘道：“不可能，姜振墨的女儿也被杀了，他怎么可能是凶手？”
石介冷冷地看着四周的警察，道：“这里是个小地方，只有那么一个村子，公路上穷到摄像头都是假的。要是有个外来人，一次两次还好，连续20年都能够准确找到单身女子独行的机会，顺利将她们杀死，砍下手指，埋到地里，全程没有目击者，甚至没有被害人反抗的痕迹，这可能吗？凶手一定是本地人，还是与被害者认识的人。”
一群警察用力点头，这分析其实不难，但是，怎么确定是食品店老板杀的，而且只杀了部分，难道还有其他凶手？
石介淡淡地道：“排除法！”
“几个遇害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这个小地方待过，凭什么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凶手所为？整个南高句丽国只有一个杀人犯？或者你们认为这个小地方只有一个坏人？”
一群警察死死地盯着石介，换而言之，你认为这个小地方潜伏着一群杀人犯？
石介道：“根据被害人的死亡方式和尸检，明显是几个人所为。”
“我圈起来的几个是同一个人所为，嫌疑犯有好几个，但是只有姜振墨有全部的作案时间，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一群警察低头，证据呢？你丫就是瞎扯淡吧。
李东植却死死地盯着石介，他也觉得姜振墨是杀人凶手，哪怕不是全部，有几个人包括姜振墨的女儿，一定是死在姜振墨的手中。
石介指着另外几个受害者，道：“这几个人多半是被某个权贵杀死的，暂时不知道是被强（奸）还是因为灭口，但一定会有一两个权贵牵涉其中。”他冷笑了：“南高句丽国权贵不把普通人性命当性命，随便杀，随便埋，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稀奇的。”
李东植脱口而出：“证据呢？有什么证据？”权贵玩弄平民的（肉）体到生命之类的可能性，在李东植的20年细细思索中早就想到过了，他还有更多的更荒谬或者更不可言语的猜测，保证每一个猜测都比石介的猜测要有趣和深刻一万倍。但是，破案归根结底讲的是证据。
李东植盯着石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说姜振墨杀人，证据是什么？你说权贵杀人，证据又是什么？你是警察，不是黄色小报的记者，你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推测都要有证据。”他嘴里呵斥着石介，心里其实复杂无比。他用20年时间调查杀人犯，可石介却只用短短十来分钟就知道了姜振墨杀了其中几人，这份能力让他佩服，更让他满怀希望，或许石介可以找出20年前杀了他妹妹的凶手。他也有些无奈和悲楚，他找了20年的真凶，找了20年的证据，忍受了20年的屈辱和痛苦，可是他依然没有证据。哪怕死了这么多人，他当亲女儿疼爱的姜振墨的女儿也被杀了，他依然没有证据。
李东植喃喃地道：“没有证据，怎么抓人，怎么让罪犯受到法律的制裁？”
一群警察都感觉到了李东植的悲凉，平时疯疯癫癫地李东植承受的痛苦哪里是他们可以体会的。
石介慢慢地走到李东植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李东植，李东植继续懒洋洋地躺着，他被高层官员施压的次数太多了，多到麻木了。
石介道：“我看过你的档案，你自从加入警队，立下了赫赫功劳，但评价却不高。”
李东植又恢复了若有若无游戏人间的笑容：“我觉得我是合格的公务员。”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评价不高。
石介道：“所有与你共事过的上级都评价你很有能力，分析案情角度独特，对法律法规倒背如流。但是，你不像个警察，你的行为一直游走在法律的边缘，跨出一步就是歹徒。”
李东植淡定微笑，早知如此。其余警察暗暗叹气，李东植的这个毛病太明显了，竟然被上级记入档案，以后是再也休想晋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