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进去吊唁吗?」
她毫不犹豫摇头。
他很欣慰,又说:「我并不在意。」
她还是摇头,「我做了我能做的事,那些虚礼,不做也不要紧。太太是个明白人,不会怪罪。」
他失笑,点头说:「你也是个明白人,是我着相了,担心你将来后悔。」
「不会。」
那位的恩,她还了,那位的义,她也敬过了,了无遗憾。
她见他眉间还有散不去的愁,想了想,又说:「他终归是庇护赵曨的帮凶,也是欺负过你的人,你和小英才是至亲,比他重要。」
他展颜,高声道:「好,我知道了。我托人帮我盯着,那畜生仍旧深藏,暂未露面。」
「迟早要出来的吧。」
她垂头,重新拿起针线做活。
她扎得飞快,那针好似长了眼睛又带尺,来来回回穿梭,笔直两条线,节节匀称。他一早担心会扎到手指,多看一会,就彻底放心了。
「衙门里的事还没完,我们的事,还得再等等。」
她点了头,但忧虑挥之不去: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一日不脱籍,抓她的笼子就还在。外边这些人,明面上都听他指派,可他们都是自由身,比她和他高一等。
她瞧一眼窗外,探出上半身,靠近了再小声问:「要是办不了,会不会被当成逃奴抓回去?」
「不会,你放心,太太在书上留了印章,我拓下来,叫人去刻了。上边还有姓名,我会仿字,各自仿了两封,一是赵老爷为老国公积福放人,二是太太善行布施。赵家子弟想追究,凭此书,就是闹到官府,也不会被为难。如今我们就算是为自己而活的人了!只是置不了产业。」
难怪太太要分开各写一样。
「太太真好。可惜了……」
嫁人不淑,一辈子就这样糟蹋了。丈夫昏庸,儿子孱弱,性子也随了赵家人。太太这辈子处处不如意,老天爷太不公道。
「我把银子送进去了,家安说太太很精神,起来坐了一会,亲自教三奶奶打点家里的事。五房那疯婆子又要闹,大夫诊断急痛攻心,发了癔症,送到家庙后边那院子里清静去了。」
居士住过,最终死在了那里。
「好。」
她缝完最后一针,打好结,他将剪子掉个头,递到面前。她接来,绞了线,抬头问他:「五太太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
就算五太太此刻死了,她也不觉得可怜,只是她突然想到:女人一嫁人,便没了名字,即便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某某氏。等到大太太故去,好听又好看的徐清婉不能用,成了赵徐氏。人们只记得她是赵香蒲的妻室,不知道她比他聪明,比他善良,比他强百倍。
她有些难过,用手来回抹着袖子边缘。
这袖子比她的胳膊长一截,必定是为他做的,他喜滋滋的,可她看起来不太高兴,便问:「怎么了?有事就说,一起商量。」
「等我死了,墓碑上能不能写王巧善。」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才多大,说这些话做什么?」
「说话而已,哪能说死人。我想着有个名字,才不算白来一趟。」
「行,我答应你,搞个房子大的墓,不单要刻上王巧善来过这里,还要镌上她做过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一刻薄,或是吹牛的时候,眉毛扬得高高的,特别生动。
她听了欢喜,看了高兴,用力点头。
他又说:「我答应了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着,活到九十五。」
那都活成老妖精了,老国公养尊处优,花了成堆的银子保命,也没活到九十五,她哪呢啊。不过,吹牛不用花钱,她满口答应,正要问为何是九十五,而不是百岁,就听外边有人疾声唤「来了」,「有了」。
他立刻跳起,奔到门口,又掉头回来,「发现那畜生的踪迹了,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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