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想插进怀里摸钥匙,刚挨到腋下,过往全涌上来。
你一个姑娘家,将东西藏在那,当着男人的面掏掏摸摸。
你在干什么?
长没长……
他几次三番提醒,她全然不知,屡教不改,他有时急,有时气。
她真不是故意的,从前她只是家里做活的工具,跟墙角的锄头丶篮子没什么两样,没人将她放心上,自然不会教这些。男女有别,男女情意,全靠梅珍点拨和自行领悟。
她又臊又想笑,背过身去,双手捂嘴竭力憋住。
「怎么了?找不着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
脑子里轰隆,像是一道旱雷,正劈在脑袋顶。
「快别说了!」
他在后边偷着乐,故意嘟囔:「我好意要帮忙,你怎么这么凶?」
「不许闹!我先去找澡豆。」
她直奔小柴房,一进去就挨着墙,本该先找钥匙的,鬼使神差摸向了不够蓬松的「米糕」,明明隔着几层布,就是烫手,赶紧找钥匙,回来交给他。
她的脸通红,他还嫌不够,故意问:「那澡豆呢?」
「你你……在里边,我看过了,还有,一会你自个拿。我刷牙去……」
午后擦过一次澡,从预备晚饭起,折腾个没完,身上又有了汗。她想擦一擦,实在是不敢乱动了,只好忍着,单洗了脸和脚,拿算盘练习口诀。
早就背下了,干练这个没意思。她从碗柜下拖出那只装杂物的筐,翻出帐簿和纸笔,磨好墨,照着旧帐,边打算盘边记。
打算盘,停手拿笔记数,放下笔打算盘,再停……
这样太麻烦,她将算盘换到左边,改用左手拨。打得慢,但不用来来回回更换,横竖都是现学现用,右手只比它多练了几天,勤快点,能追上来。
他洗完澡,站在后边看了一阵,等到她停手往下翻,才问:「这是哪一年的?」
「辛丑年丙申月,勾了帐的旧本子,太太拿给我弄着玩。」
「鲤鱼要价?」
她都记下了,不用翻回去,直接答:「十五一斤,我记得阿保哥摇船出去卖,不到这一半。」
哥什么哥?
他听到便不悦,撇嘴道:「采买的管事至少要赚三分,做帐的人,还要拿它们填别处的亏空,又要添一层。」
「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查帐的人心里一清二楚,但历来如此。能拿肥差的人,个个不简单,未免得罪人,只要不是太过分,上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使的是官中的钱,省下来也进不了她的兜,太计较反被人骂刻薄。再者,各家都有亲戚在主子身边伺候,她要敢严查严办,引起众怒,底下人合起伙来造反,那往后就难处了。当然了,都是人精,采买的人想要官做得长久,自然要拿出一些孝敬管家的太太奶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几处得益,这帐就做成了。」
她听得直吸气,叹道:「我还是做个傻子算了!」
他躺下来,闷声大笑。
她停笔,回头问:「你不用回去吗?」
「外头那个有事,没人守着,我不放心。屋檐下我待不住,在这凑合凑合,如何?」
她早把脸转了回去,胡乱拨算盘。
灯下纤影,朦胧如画。
他酒劲上头,不禁放肆起来:「这里有火,不怕冷,我们做个伴……」
这话是她傻气的时候跟他说的,她把脸埋在膝上,笑骂:「少胡说,这都算六月天了,怕什么冷?」
「你不冷,我冷,嘶……」
「快睡快睡,明儿还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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