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在小英死后,更为坚定。
她本不该提「赎身」的,当初小英听到就伤心了,但方才她担心他真的要把她送出去,一着急就忘了顾忌,好在他没有因为往后会被撇开而难过,也没有愤怒。
她将新缝的钱袋子从衣服底下翻出来,把手指插进去摸摸银两。
二十七两半,还得再攒一攒,防着到时身价银子涨了。
燕珍顶替小英的位置,但没有小英那么好的境遇,黄嫂子一视同仁,该使唤她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八珍房里其他人看着,有样学样。
燕珍家看中女孩,把她当小姐养,在家时有小丫头伺候,到了这,得伺候人,伺候的还不是主子,自然不顺心。
她也不瞒着,说话不离翠珍,偶尔提一句「太太屋里怎样」。
秀珠私下里说:「秃子头上长虱子,这是叫我们别忘了她还有个风风光光的姐姐呢。巧善,你要小心些,这里边,你年纪最小,也只有你没有亲人。她受了气,要找人撒,指定是挑你。我爹跟她爹都在外院当差,彼此有些交情,不好得罪,恐怕帮不上你。」
「好,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燕珍也到她面前说秀珠:「我早看出来了,夜里是你替她在守。巧善啊,你不要犯傻,上夜的人每月能多得二十钱。你在这熬着,她白得了钱,还在你面前充好人。这事她从没告诉过你吧?」
是没提过,但不要紧,是她抢着要来守夜。她无家可归,睡这里比睡冷铺盖好,还能偶尔替他做顿热饭烧烧热水,她乐意至极。况且秀珠姐姐人不坏,没提钱是因为她家缺银两,提了她也不会计较——秀珠姐姐得了,总比常满拿去好。
巧善满不在乎答:「我知道,她一早就同我说了。那屋又黑又冷,我在那睡不着,这才求她让给我。你要是肯留下歇的话,那我愿意睡回去,两人挤一个被窝,想是没那么冷。」
燕珍怕生虱子,也怕冷,消停了。
赵大人一家启程,吃斋的只剩了老爷和曨少爷。八珍房的人接连累了大半个月,终于能松快两天,至少祭灶日之前能缓口气。
待客周到,东厨人人有赏,巧善也得了一粒银珠和一小包棉花。
午后听她们说起,她才知道送棉花是赵家小姐的意思。赵大人家不种棉,但很会做棉花棉布生意,知道内情的张婆子用了个词,叫转贩四方。
众人都夸赵小姐仁德有礼,有人笑着向张婆子打听:「那给老爷送了多少?我听说她们家出门,前边三辆大马车坐人,后边还跟着十来辆拉货的马车,多气派。张奶奶,都是管库的,你找那齐光打听打听,回来告诉一声,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张婆子笑骂她没规矩,把人喝散了。
灶上没有要守的锅,巧善把棉花送去倒座房,开锁收进去。她总在灶边做活,不觉得身上冷,攒一攒,将来有机会给他做点什么才好。
衣衫不多,离家时只带了几件薄衫,一半穿在身上,一半在箱子底。面上是那件新坎肩,叠得整整齐齐,她盯着它看了会,不舍地盖上箱子,上锁离开。
久不见太阳,屋里阴暗潮湿,隔壁那间有婆子歇晌,鼾声阵阵。
她刚走出门就后悔了——又冷又吵,不该让海棠待在那。
她把它穿在围裙里边,干活也不用脱,夜间穿着睡觉,兴许连袄子都不用盖了。夜里人一散,她就将拿来当被子盖的第二件袄洗了,搭在凳子上烘烤。
摸着海棠花,就像小英也在这。她就着火光扎鞋垫,自言自语,沉醉其中。
家禾站在后边听了一阵,见没完没了,小声唤她。她恍若未闻,仍旧嘀嘀咕咕。他不得不连着清嗓子,她总算听见了,回头笑道:「我以为你出不来呢,吃不吃甘薯?捂在炭堆里,这会该熟了。」
早就熟了,烧尽的炭还有馀温,扒出来的甘薯还热乎。
他叫她也吃。
她埋了四个,陪他吃一个也无妨。
她说了今日事,他一言不发,面色逐渐凝重,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有些忐忑,小声问:「有哪不对吗?」
「身上这件是哪来的?」
她垂头看一眼,含糊答:「别人送的。」
她有所隐瞒,他一听就明了,皱眉道:「这是王家那丫头的东西?」
谁?
没问出口之前就想到了,她点头,小声解释:「这是我帮她裁的,她没上过身。她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魂魄能不能平安归位。我穿着它,多念几句,兴许有点用。不是我私心霸占,她家人知道我跟她好,特意捎来,让我留作念想。你别担心,我不怕鬼,不怕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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