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不知是怎样的本能,她冷着脸掼着魏时弦的肩往身侧一甩,难以想象的力量爆发,将循规蹈矩活了十七年的小公子从街的这头生生甩出数十米,甩到街道另一道,鼻子和眼睛离那边一间铺面的门板也就只差了手指长的距离。
但这还没完。
雪白的剑光在这一瞬袭杀而至,原本大概要穿透身体见血见肉见森森的白骨,因为苏聆兮这恰到好处不偏不倚的一甩,到底换了个位置,从侧肩挑进衣裳,挑了一周,并挽了个技艺高超的剑花,将苏聆兮给的三张符篆悉数挑下,铮铮钉进一侧门板中。
苏聆兮将人甩开后不再管魏时弦。
她身法其实很快,极快,踏着屋檐跃到钢铁树上,再从钢铁树的枝干踩着上去,身体像柔软的缎带一样飞旋起来,与那个好像站在云端,站在风里垂眸戏弄众生的人擦身。
叶逐叙只是看着,没有躲,漆黑眼珠随着她的动作缓慢转动,看不出眼中情绪。
苏聆兮在剑光里和飒飒风里稳稳地抓住他握着惊灭的那只手,抓得轻而易举,而后像掰手腕一样掰到一边,让接下来可能蓄积着轰然落下的万钧剑光全部偏移。
继而一怔。
叶逐叙手上没什么劲,杀意腾腾的惊灭并没有蓄力。
没有下一击。
他知道不能落下这一剑,也没有这个打算,先前出剑似乎只是为了吓唬人。
或者说,他的恶意本身就是冲她来的。
苏聆兮脸色不太好看,按理说她不该真觉得他会在长安大开杀戒。可她没法不急速赶来,就像无法相信一个戏谑的疯子能在关键时候保持理智一样。
理智与本能直觉撕扯的感觉让人极为不舒服。
桑褚等人也都出来了,余临安抽着气飞奔过来,在叶逐叙身边一迭声道:“别这样,别这样,冷静,不要冲动。”
众目睽睽下,苏聆兮缓缓松开叶逐叙的手。
理智回笼。
她自然看得出来,叶逐叙今夜出手三剑,至少逼出了三只妖物,这是诛妖队日夜巡逻后的漏网之鱼,对他们肃清长安十分关键。即便出手冲动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心脏跟着砰砰乱跳,可结果摆在这,难道还要要求事事尽善尽美?
跟苏聆兮脸色一样不好看的是桑褚,他强压着火气开口:“指挥使,你下次出手之前能和我们商量下?我们毕竟是个队伍,出了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叶逐叙并不看他,声音略有些低:“门的命令。”
桑褚顿时一哑。
苏聆兮调整好心绪,垂眼看看自己的手,又顺势侧首看叶逐叙。
刚刚握住这只手的时候想的很简单,要将惊灭控住,发觉它原本就是泄力状态后别的感受才涌上来。
很凉,惊心的凉,每一截指骨都好像是冰塑成的,经年不化,也很难想象那等爆炸般可怖的攻伐力是从这只手中爆发出去的。因为其实握着它们时,显得很乖顺。
叶逐叙并未收剑,袖袍此时遮不住什么。
突出的腕骨,随意摁在鞘边的修长手指,每一根起伏的线条都包裹着涌动的力量,又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肤色更白,仔细一看,皮肤上细细密密的纹裂像摔坏了但没有完全坏掉的盏,被皮肉和经络勉强撑起来,情状诡异。
毫无遮挡,一览无余。
注意到苏聆兮目光一瞬间的变化,叶逐叙也跟着看向自己的手,食指与中指轻轻蜷了下,又慢慢抵回原位。
他眼睛里像洇了墨,瞳色极深,更衬得眉目璀然,勾勾唇好似又有些想笑:“很丑吗?”
话音甫落。
苏聆兮见到站在叶逐叙身后的余临安摇头晃脑,两只眼睛各转各的,恨不得把摇头的轮廓给她画出来。那位想看胡姬的田绛不说话,直抵着唇咳嗽,咳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