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溢林愣在原地,冷汗涌上了他的额角,老师的话就像一道魔咒,萦绕在他耳边:你的赌注是什么?那龙首原的赌注又是什么?
太阳逐渐西斜,自东海而起的夜色,有如一只长着血盘大口的饕餮,一点点地吞噬着陆地:营赣娄阳发现感染者三人,疑似一百二十七人!兰温道三地发现感染者二十六人,疑似一百零三人!龙中翰州发现感染者十九人,疑似感染者两百一十一人、钦原六地发现感染者五十七人,疑似感染者一千两百五十九人……
“砰”、“砰”、“砰”一束束烟花,从公路两旁的村庄中升起,在天狼星旁炸开,绽放起一朵朵血红,“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串接一串的炮仗被点燃,炸响,红色的纸屑飞满整个天空,与烟花一起,驱赶着那名为“年”的怪兽。一串串大红色的灯笼,被高高悬起,寓意喜庆吉祥。三牲饭菜被毕恭毕敬地放在屋门口,恭候着循声而来的先人;三茶五酒,迎候着,下凡的神明,人们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先人及神明对自己一年的庇护和保佑的感谢。
那一晚,是喜庆与哀嚎共存的时刻,是华章与挽歌并奏的时刻。贾忠全关掉了没句好话的收音机,放下了椅子,将大衣盖在身上,通勤车的天窗没关,通过它,他可以看见天上的天狼星,那颗久不露面的恒星,今夜格外地亮,似乎正在高调地对天下宣布,它,才是夜空的王!
天狼亮,干戈至。
柏韵莲没想到,学生时代只敢想想的事,在今晚竟然变成了现实——暗恋对象给自己来电话了。但魏溢林可不是来跟她倾诉相思之苦的,而是来“折磨”她的。
魏溢林的头一句就是:“袤州没事吧?”
“事?什么事啊?”得益于春运的缘故,袤州的三街六巷空了一大半,如此小的人口数量,自然也大大降低了厉疾大规模传播的机率,而且由于袤州是赤南重镇,一直受到上至龙首原,下至越光阁(袤州行政官办公室)的重点关照,因此感染者一直出人意料地保持在个位数。而且贾忠全在局内频道听到的内容,柏韵莲更是不可能在电视机上看见,因此她对现在局势的了解,还是停留在“一切安好”之上。
但电话那头的魏溢林,似乎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兴趣,又问了句:“通勤车到了没有?”
“没有,都不知几点来,害得我觉都不敢睡。是不是出事了啊?”
猪吗?现在才反应过来!
“让家人做好准备吧。”说完,魏溢林急匆匆地挂掉了电话。
“喂?喂?喂!”
“什么嘛?”柏韵莲嘟起嘴,报复性地重重地按了下手机屏幕。她从窗边转过身,接着不远处路灯的微光,打量着眼前的客厅,小小的客厅中,塞着五六件家具,最大的是一张堆满了废旧报纸、工具箱、香烛等物什的木沙发床,第二大的是一张拉床,淘气的桢桢正躺在上面望天打卦,他死活不肯回书房跟妈妈一起睡,硬要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如此一来,柏韵莲一动,他就连带着醒了。
“家姐,领导又找你啊?”桢桢一咕噜地爬了起来,“妈妈的领导也总爱晚上找妈妈。”
“不,不是领导。”柏韵莲微微一笑,坐回拉床上,跟桢桢并排坐在一起。
“那是谁?”
“桢桢,如果家姐跟你说,家姐要像爸爸当年一样,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桢桢那稚嫩的瞳孔迅速被恐惧所占据,他一手捂着柏韵莲的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捶打着她的胸脯,“家姐!不要!”
傻弟弟,难道我就想离开你吗?
柏韵莲摁亮了手机屏幕,在随时聊中翻出跟魏溢林的聊天界面,那里只有一行字“我们已经是好友啦,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她“嗒嗒嗒”地输入几个字,但想了想,又删掉了,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魏溢林说,又或者说,她知道,就算她跟魏溢林说了,对方也帮不了她,毕竟,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
爸爸,你可以回来吗?柏韵莲抬起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双眼,看着“咚咚”作响的窗外,那逐渐变红的天空——这是风雨来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