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俊打通了冯采岚哥哥冯智光的电话,冯智光惊呆了,说自己马上出发,大概天亮后能赶到医院。
冯采岚一直在手术室抢救,医生找过他们,问他们谁是伤者家属,祝繁星冲到前面:“我是!我是她女儿。”
她稚嫩的脸庞和高挑的个子会让人判断不准她的年纪,医生问:“你成年了吗?”
祝繁星摇摇头,医生说:“需要伤者的成年家属过来,直系亲属,有些事,只有他们能做决定。”
于是,就只能等。
7月19号早上九点多,冯智光、邬丽菊和冯家姥爷终于赶到了医院,医生确认过亲属关系后,对他们说,冯采岚伤得很重,胸椎骨折,脊髓损伤,肋骨骨折,锁骨骨折,双下肢开放性骨折,最严重的是颅内大出血,如果继续抢救,哪怕救活了,她大概率也会是个下肢瘫痪的植物人,即使能够苏醒,也会有癫痫、智力下降等后遗症,往后的生活必定不能自理,也许要终身卧床。
听完以后,冯智光三人都沉默了。
祝繁星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严重?车祸后她还给我打过电话,那时候她都能说话的呀!”
医生指指自己的脑袋:“可能是因为当时刚受伤,脑内的血管还没破裂,或者是破了一点点,只有少量出血,后来就……嗯,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什么意见?什么意见?祝繁星看向冯智光。
邬丽菊拉拉丈夫的胳膊:“还……治吗?”
冯智光想了想,问医生:“这要是治,得花多少钱啊?”
医生说:“这可说不准。”
冯家姥爷看向任俊:“这位老板……”
任俊:“叔叔,你喊我任俊就行。”
“哦,任俊啊,就是说……”冯家姥爷犹豫着开口,“这车祸是谁的责任你知道吗?这有没有钱赔的?要是有钱赔,那我们还能给采岚治一下……”
任俊说:“我问过警察了,这个车祸是连环撞击,很多辆车遭殃,事故的责任认定还没出来,估计要很久,至于赔偿,应该要更久。现在所有伤者治疗花的钱,肯定是医保加自费。”
冯家姥爷:“哦……这样啊。”
邬丽菊推了冯智光一把,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任俊说:“就我目前打听来的消息,事故一开始是在对向车道发生的,而怀康的车是在这一边的车道,这边车道的车都没有责任,全是受害者。有一点我需要说明,如果有赔偿,祝怀康和冯采岚是以两个人的身份分别接受赔偿,因为他们还没有登记结婚。也就是说,假如怀康能赔到三十万,那冯采岚就也能赔到三十万,这个三十万是我举的例子,不要当真。那么,赔给冯采岚的钱,我跟你们保证,怀康这边的家属不会拿,同时……”
祝繁星瞪大了眼睛,听到任俊说,“因为他们还没有登记,所以,冯采岚后续治疗的钱,怀康这边的家属也不会掏,毕竟他还有两个孩子,你们应该可以理解。”
祝繁星扑了过去,抓住任俊的胳膊:“任叔叔,你在说什么?我愿意掏的!我愿意给妈妈治病的!”
“星星!”任俊严肃地看着她,“你还小,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出主意,冯采岚的爸爸和哥哥都在这儿,他们自己会做决定。”
“可是如果爸爸还活着,他一定会给妈妈治的!”祝繁星孤立无援,第一次因为自己未成年的身份而感到绝望,听来听去,不管是医生、冯家姥爷、冯智光还是任俊,所有人都是一个意思——放弃治疗。
任俊抓住祝繁星的胳膊:“你不觉得冯采岚这样活着会很痛苦吗?听听医生说的话,植物人!下肢瘫痪!终身卧床!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就算醒来了她也可能认不得你了,智力下降,癫痫,就只能待在养老院里,二十四小时要人服侍!你明不明白?”
“可是我已经没有爸爸了……”祝繁星嚎啕大哭,整个人都在往下瘫,“我不想再没有妈妈!妈妈可以活着的!我愿意给她治,我真的愿意给她治!”
“你爸爸根本就没有存款了!”任俊红了眼睛,死死地扣住女孩的双肩,“去年买房,他钱都用完了,还欠了一百万的房贷,你拿什么去给冯采岚治?!”
祝繁星被吼得愣住了。
大概是气血攻心,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
任俊硬起心肠,果然没让祝繁星再参与后续事宜的处理。
她才十五岁,一个未成年,就是大人眼里的小孩子,她能做什么呢?除了添乱,一点忙都帮不上。
等祝繁星恢复意识,已经是当天深夜,她躺在县医院的病房里。
傅佳颖守在病床边,告诉她,冯采岚走了,因为冯智光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
2009年7月19日中午11点38分,冯采岚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据说走得很安详,一点都不痛苦。
祝繁星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人没了以后,冯智光就让殡仪馆把人拉走了,因为她在异地去世,追悼会都没法办,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一烧,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当天就被冯智光带回了老家,说要在老家办葬礼。
听完这些话,祝繁星没有再歇斯底里,眼泪流得够多了,喉咙都喊哑了,似乎悲伤冲破了一个临界点后,听到什么坏消息,她都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