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怎么接话,“崔清婉”也沉默着向外探了一点身子,她小心翼翼地朝崔府门前打量过去——
果然,数十人的队伍静默一旁,身着精致而统一的明光铠,那红黑配色虽未见沙场上的森森杀意,但漾在其间的浩荡皇威便足以让人心中一颤。
如果不是那百尺长的热闹烟火气冲淡这份肃杀,只怕寻常人家早被这群府兵吓破了胆。
“幸亏只有府兵,要是李澈守在那儿,高低得把这条街清空了。”
下意识吐槽一句,“崔清婉”立刻心虚地朝四下扫视几眼,随后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
显然崔皓羿比她轻松得多,他还若无其事地继续接话:“其实清空的话——”
“行!打住!”
虽然是自己引起的猜想,但眼见着崔皓羿又要拿崔皓月开涮,预感到对方要说什么的“崔清婉”立马截住话头,求饶般叹了口气。
“你……该不会是想说‘清空街道更像崔府操办大事,旁人也会愈发好奇,届时更有利于非议消散’吧?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多了份凝重。
“我首先承认,即便是我,可能也会在某些事上对家人偏心,但小事尚且无关痛痒,大事可不能含糊。”
“再怎么说,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即便你与清婉娘子才是一母同胞,关系上更亲密,可你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以阿月婚事来造势,这未免太不公平。”
突如其来的打抱不平,虽然并不严肃指责,却还是让崔皓羿愣在原地,半晌后,他才带着几分为难神色回过头来。
“娘子与阿月亲近,能为阿月考虑,这自然是一桩好事,只是娘子所言……莫非娘子是觉得,我这样想全是因为偏护阿婉?”
“对啊,不然呢?”
反问脱口而出,可“崔清婉”在接触到对方视线后,又马上垂下目光,眼帘半遮下,她的眸子不安转动,两道细眉也越拧越深。
片刻后,她才再次抬眼,只是这回她的目光平静许多,一种试探而期待的神情浮现在她的脸上,不难看出,她已经做好道歉的准备。
“我,”终于注意到眼前人极为迅速的情绪变化,崔皓羿为难间却也流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娘子这样想确实合乎情理,但这确实并非我心中所想。”
“我并非有意抬高自己,可我真心认为,若是阿婉遇到昨日之事,那她应当去解决、去面对,自然,我也会尽一位兄长的责任。”
“可我不能因为与她亲近就将阿月的感受置之度外,让阿月变成转移他人目光的靶子。”
“但娘子不同,娘子无端受到牵连,这本就是我亏欠娘子的。即便昨日歹人是冲着阿婉生事,但如今娘子屈就在阿婉体内,免不了会受到伤害。”
“即便娘子已经足够机敏坚强,可娘子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心中免不了会生得诸多委屈,我若不想着为娘子排解,娘子苦涩心事又能向谁倾诉呢?”
“我看重娘子,不愿娘子暗自伤神。”
“你、我我……”
她很想为刚才的话立马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只有磕巴。
讥讽、嘲笑,她都能变着法地回几嘴,可偏偏对待这种直面而来的真诚与关怀,她是一点儿也拿捏不准。
她突然在心底怪罪起对方的直白,若对方不说后面几句难为情的话,她本可以坦坦荡荡说声抱歉,但现下能说出口的,只有莫名奇妙的指责与攻击。
“咳嗯——那、那你也不能把阿月推出去啊!这不是慷他人之慨、解旁人之囊吗?你完全可以说是你另要迎娶——哦!不对,你有自己的宅院,你是不会在老宅里锣鼓喧天的。”
“崔清婉”言语越发慌乱,不经意间,连心中埋藏已久的疑虑也以攻击的口吻说了出来。
“话又说回来,你一个已然成婚的男子,最近总在休沐时回老宅,都不抽空回自己宅邸看看发妻,岂不是会惹来更多非议?虽然旁人认我为你胞妹身份,可我不是,你这样也……”
“啧,总之,昨日之事你都听说了,我能应对得当,你不用小瞧我。”
“小瞧娘子?我怎会!我不回宅院只是因为我与简仪——”
接下来本该是交心之言,可崔皓羿辩解的话语却戛然而止,他像是想到什么,硬生生遏制住自己想要倾吐的欲望,在焦急中他无力地张张嘴,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转瞬间,几分踌躇攀上他的面庞,而那缕初见时的愁绪也再度翻涌在他的眼底,他盯看身前人一眼又一眼,满是挣扎。
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他覆下眼帘,密长的睫毛遮住眸光,宛如初见时的窘迫,与先前的淡然自信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