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试探,”崔皓羿语气中还带着方才提到“承乐公主”时的敬意,但眸中却换上淡漠疏离,“正如兄长们的态度一样。”
“迫不及待还小心翼翼,真有意思,”她低声咂舌,在回看崔皓羿两眼后,又目光一垂,落在对方胸前的精白绣线上,“若不是承乐公主,那昨日之事便是李澈那方了?”
话刚出口,她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
她虽然秉持平等原则合理怀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但真推到李澈身上时,她还是会有些不忍——只是这份不忍并非出自对李澈的同情,而是来自对原身的怜惜。
共枕发妻与同胞兄弟,昔日情分与来日名利,李澈选择的似乎永远是后者。
也许是察觉到“崔清婉”语气中微不可闻的遗憾,崔皓羿再开口时也多了几分斟酌。
“羿不敢断言,只是说十之八九,且若真是郡王们谋划的,其目的反而很是明了。”
“明了?”
“崔清婉”疑惑地看向崔皓羿,在打量几眼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地发出一声冷笑。
“呵,也对,无论在清婉娘子身上发生什么,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哪怕是李澈本人,他也只是觉得‘我’还活着,他大可以往后再解释。”
“现下京中势力都想通过‘我’探听到崔大郎君如何作想,只不过比起承乐公主赤裸裸的示好,郡王们所为更令人不齿。”
崔皓羿垂下眼帘,微微颔首。
“郡王们本就是借阿婉做局,现在意外横生,不管真凶是谁,他们只在乎计划能否如愿推进。”
“如今他们摸不清大哥心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阿婉下手,这样既能试探大哥态度,又能贯彻计划中与崔家水火不容的假象,可谓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让人不适的字眼,她猛地看向对方,目光中也多了分锐利,再言语时不自觉也带上之前的怒气,“你在为他们说话?”
“不,自然不会。”
迎着盯视,崔皓羿眼底闪过一丝愧色,他为难地移开目光,语气失落。
“我只是如今才突然想到,可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大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崔大郎君的想法……”
意识到自己多余又矫情的怒气,她在暗中用指甲狠狠嵌了自己一下,然后收起略显迁怒的情绪,放轻声音缓缓开口。
“阿月曾与我说过,即便崔家最位高权重者是我们的这位大哥,但朝堂之事,多取的还是二哥的主意。”
不是她非要提起崔皓然,只是因为在她印象中,崔家两位郎君总是形影不离,且比起寡言的崔皓昌而言,周身阴沉的崔皓然更让她记忆深刻。
距离她苏醒已有半个月时间,但她对崔家这两位年长的郎君并不是很熟悉,算起来也就见过两三面而已,且多数时候这两位郎君都在与崔皓月交谈,甚少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当然,除却初见时的那一眼。
而在初见后的其他碰面中,“崔清婉”都表现得十分恭敬,她再也没有对崔皓昌的跛脚流露出半分好奇,可崔皓然那抹阴冷的瞥视还是让她仅回想起来都觉得心中一颤。
崔府后巷仍旧寂静,屋檐下的荫蔽也越发减少,明明此刻日华高照,可“崔清婉”还是实打实地打了个寒噤。
“二哥心思缜密,做事也当机立断,每当大哥迟疑时,二哥总能先一步替大哥做下决定,即便这个决定并不是大哥所赞同的,但一定是最有成效的。”
“所以即使我不知大哥如何作想,但我知晓,此事过后兄长们一定会‘不计前嫌’,继续与郡王们合作。”
“你似乎对崔二郎君的意见很深?”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隐藏在对方话语中的一丝微妙,试探着发问。
“难不成你当日质问两位兄长时,二哥哥就没有半点儿愧疚?”
“自然有愧疚,大哥更是红着眼眶,后悔当初同意桓王的提亲,只是……”
崔皓羿应答得果断,但话说到一半便皱起眉头垂下眸去,他不敢与眼前女子对视,好像在逃避什么。
“总而言之,不论兄长们如何愧疚,末了二哥一定会劝服大哥继续实施计划。”
“一定实施?为了什么?”
面对她不屈不挠的追问,崔皓羿沉默半晌,终是一声叹息后缓言回复:
“为了大哥的抱负,为了忠君的承诺,只要是能帮大哥的,无论什么,二哥都可以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