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了几日,宫道上全是积雪,亭台楼阁被掩盖在银装素裹之下,比起往日倒是冷清极了,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在打扫积雪,顾永宁一身红裙走在曲折长廊上,望向远方灯火,往日千娇百媚的御花园如今只剩几株红梅,也听不见水声潺潺了,除了一行人的脚步声和来往宫人的行礼问安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呀,公主,这么晚了,还下着雪呢,怎么就这时候来了呢,您什么时候不能来看娘娘啊,当心身体,别受寒了,二皇子身体一向不好,您再病了,娘娘怕是要担心了。”皇后身边的齐嬷嬷远远看见顾永宁就迎了上来,连忙接过旁边侍女的伞给公主撑伞。
“嬷嬷别担心,本宫好久未进宫了,想母后了,这不才急着来见见她,您看我穿的厚着呢,还抱着汤婆子,没事的。”顾永宁笑着拉过齐嬷嬷的手,还未等齐嬷嬷说什么,顾永宁又开口问道“母后安寝了吗?”
“没呢,娘娘听说了您往凤仪宫来的消息,哪里还睡得着,公主快进去吧,娘娘在里边等着您呢。”齐嬷嬷一边说一边引着顾永宁走进内殿,内殿点着熏香,燃着银丝碳,一走进就觉得舒服极了
“母后万安。”顾安宁笑着福了福身,齐嬷嬷连忙走至她身后,为顾永宁取下披风后便退下了,想必公主这么晚来,是有些话要和娘娘说的,她向周围的宫女太监使了个眼神,便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
“母后哪里能安啊,你这大晚上的来找我,想必是有话要给母后说吧,我听说了,今天你去见了你父皇,怕也是为了朝堂那事吧,永宁啊,晏景即便不是太子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他们闹这遭不就是因为你父皇想立晏景为储吗,那我们不要了便是。”杜皇后站起来走到顾永宁身边,拉着她往软塌走去,按着顾永宁坐下,又拿了一个热乎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
顾永宁捧着热乎的汤婆子看着自己这位称得上艳冠京华的母后,虽然育有三子,却丝毫没有影响容颜,自己的脸也多数随了她,可她与她母后不同的是,母后脾气软糯,不喜争抢,若不是有父皇护着依着母后这个性子怕是早就被后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她不一样,她自幼承帝训,身在皇家要是不争不抢,不为自己谋划,怕是死后连副全尸都没有。
想至此,她眉心微动,正色道“母亲,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晏景占着嫡子的名头,我们不争别人就会罢手吗,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一朝他人得势,能容许一位嫡子活着吗,您为晏景想想,为杜家想想,皇子母家,岂能独身,母亲,晏景聪慧又心怀百姓,他会是一位很好的储君,将来也会是一位很好的皇帝,天下需要一位明君,百姓需要一位明君,近来幽州的事情想必母后也有所耳闻,发生在这个时间点,母后您没有半点猜想吗?许氏?还是裴氏?无论是谁也不能用天下百姓做筹码,您不仅是我们的母亲,也是这天下的母亲,那些死去的百姓不该成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说到这顾永宁激动地站了起来,背过身仰头忍着不让泪落下“幽州百姓在等待一个真相,天下在等待一个公道,罪己诏下了就能解百姓之困吗?不能,那只能成为真相的遮羞布。”说到这顾永宁倏地转身跪在杜皇后身前,叩首道“母后,此局可解,解困之法便在女儿身上,望您成全女儿。”
杜皇后被自己女儿的一番话惊得怔楞不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连忙蹲下扶起女儿,替她擦干眼泪,看着和自己有八分像的女儿,抚摸着她的脸,杜皇后缓缓开口道:“永宁,母亲知道你有你有想做的,无论是你还是晏景亦或是明姝,母亲都尊重你们,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但母亲想请求你,无论怎样,一定要还母亲一个完好的女儿,你是大靖安庆公主也是母亲的永宁。”说到此,杜皇后放开手,脸上挂着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顾永宁明白母亲这是妥协了,她懂母亲的无奈,可是此时不逼一把母亲,后面成事怕是困难,跪下深深叩首随即转身出了凤仪宫,只怕是多说母后越伤心,现在就很好。
翌日,雪越下越大,将昨日才打扫好的宫道再次铺满,整个皇宫银装素裹,阳光透过掉落的鹅毛雪印射在地上,显得熠熠生辉。
重华宫朝华殿内,顾永宁坐在窗前,窗户半开,显露出外面几株雪中红梅,红得耀眼,一如往日的安庆公主。
“殿下,东西备好了,奴婢为您梳妆。”素影从后方走来,想伸手搀扶顾永宁走至梳妆台,却被顾永宁打断了。
顾永宁背对素影,遥望远方淡淡说:“不用了,就在此处吧,今年红梅开的真好,多好看啊。”
素影和身后的两位侍女上前为顾永宁梳洗更衣,素影小心翼翼拿起顾永宁的头发,用牛角梳蘸着特制的药水梳理着“殿下,此药见效极快,不消一炷香就可成事。”素影低头看着手中的华发呢喃道。
“让暗影做的事怎么样”顾永宁静静坐在窗前问道。
“都安排好了,只等殿下的东风。”素颜轻轻放下顾永宁的头发,接过旁边侍女递过的净手帕,退后垂眸站至一旁。
“行了,将人引过来吧,希望她不要辜负本宫对她的期望啊,把她所看到的原封不动的转告她背后的主子。”顾永宁拢了拢慢慢变白的头发,沉声吩咐。
素影朝身后一小宫女使了个眼神,小宫女立刻心领神会,微微屈身后便退出了殿内。
朝华殿外,几个小宫女正在洒扫,对于朝华殿这个差事,全宫人都眼红呢,安庆公主受宠,未等及笄便受封安庆公主,这天下能有几人担得起这个封号,她们都想着哪天伺候好了公主能一飞冲天呢,当女官,做尚宫,好不快活,看公主身边的素影姑姑,满后宫哪怕是许贵妃也得卖她几分面子。
突然一个小宫女走来,拉着其中一个洒扫的宫女走到了一边。
“姐姐,可否帮帮忙,公主正在起身梳洗,本来嬷嬷安排我前去近身伺候,公主好不容易回宫一次,这多好的机会啊,哎,可惜我今早浑身起红疹,不敢去公主面前,怕吓到公主,但我又不想丢了这次机会,姐姐,你代我去,公主给的赏钱我都不要,都给你。”
说到这小宫女露出一丝羞赫的表情,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又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但姐姐能不能称我名字啊?”说完怕眼前人不答应一样,小宫女连忙拉了拉眼前人的袖子。
“胆子可真大,你不怕穿帮啊。”面前人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问道。
“姐姐莫担心,公主许久未进宫来了,这一批都是新调来伺候公主的,莫说公主不识,就连她身边的素影姑姑怕也眼生我们,你就放心去吧。”说着小宫女竟双手拜了拜眼前人。
“好吧好吧,只是你说的,赏钱归我可不能反悔。”浅梅将手中的扫帚递给小宫女“诺,你替我扫地吧。”
“好好好”小宫女接过扫帚满脸笑道。
浅梅端起手,快步走向公主寝殿,心中却骂道:蠢货,来这朝华殿这般久了,这朝华殿像个铁桶一样,竟是探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贵妃那边都催了她好几次了,再探不出消息,只怕贵妃说好的将她给大皇子的承诺就不做数了。
“殿下,人快来了。”素影上前一步凑到顾永宁耳边道。
“嗯”顾永宁只是闭眼点点头。
“滚,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你们到底给本宫用了什么,本宫为何会一觉起来就白发,是不是你们给本宫下毒了,尚宫局好大的胆子。”顾永宁朝外大声怒斥道,随手拿起一个花瓶砸向门口。
“砰”浅梅刚到内殿,就迎面砸来了一个花瓶,还好她躲得快,不然损伤容颜,还如何侍奉大皇子殿下。
她往内殿望去,屋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只见纱帐后的女子身着披着一头白发,听那声音应是安庆公主无误,她还来不及细看,素影就将内殿的宫人都赶了出来,叫人闭宫,谁也不允许外出,随后亲自关上了殿门,偷着即将关上的门缝,浅梅再往里打望了一眼,越发确定,那就是安庆公主顾永宁,她甚至来不及向刚出来的宫人探听情况,转身走到宫内狗洞钻了出去。
长乐宫主殿内,只见高位端坐着一名身穿华服的女子,下方却跪着一名小宫女,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刚离开朝华殿的浅梅。
“贵妃娘娘,奴婢所言绝非虚言,奴婢真的亲眼看到安庆公主今早起来头发就变白了,公主生了好大的气,砸了好些东西呢,此刻重华宫已经闭宫了,严禁任何人进出,若不是奴婢提前备好了法子,怕是也被一同圈在重华宫内了。”浅梅脸上浮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仿佛干了件多了不起的事一般。
“真的?安庆那丫头当真白发了?”许贵妃听见浅梅的话竟陡然起身,走下高台“谅你也不敢欺瞒本宫,退下吧,不必回重华宫了,去大皇子处伺候吧。”说着便挥了挥手让浅梅退下了。
“墨芸,你亲自去重华宫看看,只有你亲眼所见了,本宫才安心。”许贵妃向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