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鳌宫是灵兰山上最大的宫殿,也是最冷清的地方,仙尊门下徒弟是最少的,只有不到十个,其中还有学成下山各自开派的。
薛祝也是这种情况,很多年前他就离开束心宫,自创了门派,以斩妖捉鬼为己任,他那被狐妖诱了去的女徒也是在山下收的,是他那里排行最末的小徒弟。
而仙尊最小的徒弟,就是排行第九的珠言,一个攀古不想见,甚至是逃避的小弟子。
启鳌带着攀古进到内殿,攀古脚步顿了一下,稳了稳心态,她还是进去了。这内殿与外殿的冷清截然不同,处处透着花花绿绿。
窗前小几上的花瓶里,放着施了法术的红色鲜花,一大簇开得正娇艳,且会永远这样娇艳下去。床上有幔布,绿色的,垫靠又是红,书阁上摆了小摆件,在攀古看来,还不及不摆来的大方雅致,且那些个小摆件个个幼稚造作,可能在小女孩眼里是可爱有趣的吧。
这游鳌宫的内殿,比起攀古的内室还要花俏,比上次攀古来时看到的装饰又多了。哪怕攀古已有心理准备,还是窒了一下,她知道以仙尊的性情,这些东西都不是他自己弄的,都是他那个得意弟子珠言的杰作。
仙尊只这一个女徒,不知从哪天开始,她担起了照顾仙尊日常起居的活计。可能开始时,仙尊说过不用她弄,但那孩子,性子活泼,嘴甜讨巧,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下,仙尊已经习惯了有她帮忙打理游鳌宫。
得了这种默许后,珠言似得了圣令一般,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这种事情,攀古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别扭,可她也明白,仙尊对他那小徒就是师徒之情,能出那些谣言,且在灵兰山众道之间传播开来,一是因为八卦乃众生天性,就算是堪破人道,成为修仙之众了,也还沉溺于此。
再有,以攀古听来的,主要是听道祈说的,珠言在里面有推波助澜的举动,才令传言越传越广的。
徒弟们有讲珠言是怎么做的,攀古真的仔细听了,但她还是没太听懂,徒弟们是怎么能从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中得出那么多的信息,在她茫然摇头时,道祈叹气总结道:“在辩别心机女这方面,我可以做师父的师父了。”
攀古虽看不清那些弯弯绕,但她也会有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比如现在,看着自己准道侣的起居之处,被谣言中的女主角沾染个遍,且品味奇特,令攀古恨不得闭上眼睛,只用灵识来感知周围。
攀古眼睛受着荼毒,心里也不舒服,但她不会说出来。以她的身份,以她对仙尊的了解,说了只会自降身份,多给一个眼神都算她输。
这里没有外人,内殿只有她与仙尊,攀古摒弃掉那些碍眼的东西,就着自己受伤肩膀疼,一下子歪在了仙尊脚边,她抬眼看向仙尊,轻拉他衣摆,委委屈屈地道出一句:“启鳌,我疼。”
启鳌盘腿坐定后盯着她看,她就是这样,无人的时候怪会耍赖撒娇,一点都没有上仙该有的样子,天然自成的妖里妖气。
启鳌眉心忽然一跳,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他一把抓住那只不安于只抓衣摆的柔荑,话语里有不易察觉的隐忍:“不是疼吗,还敢不老实,还要不要治伤了?”
攀古不再做怪,稍稍坐好了些道:“要治的。”
说着,她十分自然地把外衫脱了,几乎是同时,启鳌飞速地设了障眼法,设了屏蔽,一团暖黄的光晕中,攀古坦诚地露出了伤口。
她眼晴亮晶晶的,像含了碧泉一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启鳌把视线移到了她的伤口上,这里带给他的震动更大。
纤薄的肩,乌黑的发,与红色血迹交错出的画面,给予了启鳌视觉与心理上的双重刺激。
他把注意力放在她的伤口上,看着是挺吓人,但他知道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如人界凡人不小心被针扎了手指一样的程度。他把她的头发拨开一些,以便更利于施法疗伤,但只这一个动作,就见她眉头紧皱,牙齿咬上了嘴唇。
“这里没人,不用再装了。”启鳌说。
他忽然出手碰到了她的伤口,攀古一时没忍住,此刻,她暗暗压下痛意,平了嗓子中的一口气,微微一笑:“想让你心疼一下嘛。”
启鳌没理她,但如果此时有镜子立在他面前,他就能看到自己豁然舒展了几分的眉眼。
启鳌双手叠了一下,手法快得看不清,然后只右手朝着攀古的伤处指去,一道蓝光洒在那里,攀古的伤口快速地愈合了。
攀古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灿若春花,这次她是真的不疼了。不再忍痛的她,所有旁的心思都活份了起来。
“仙尊,”她说:“你还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人前她只道“尊上”,人后从来都是随便叫的,没有个准头。启鳌暗摇了下头,想到她提出的问题,后天?九月初五,这日子他当然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