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指着阿则脸上的疤痕道,“这是墨刑留下的痕迹……尽管你将那一块脸皮都切走了,但我还是认得,因为它的大小、位置正好是我熟悉之人对囚犯施用墨刑所留。”
阿则双眼半眯起来,面无表情道,“你认识尔朱杲?”
张牧川听到这个名字,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当年在长安逍遥的日子,唏嘘道,“算是半个朋友吧……”
阿则哼了一声,“前几年我在阳城县盗了些金银珠宝,犯在了他的手里,本以为只是吃几年牢饭,没想到这尔朱县令竟亲自对我施以墨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啊!”
张牧川抱着膀子道,“他为人就是如此,眼里进不得半点沙子……扯远了,你来这里该不是为了发泄怨言的,不必兜圈子,反正大家也不熟。”
阿则抿了抿嘴唇,扫视四周一番,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阿惹是怎么死的……”
张牧川冷笑道,“但你不会直接告诉我们,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带我离开这里。”
“寨子没有高墙大门,你可以自行离开……”
“我之前的身份早被人抹去了,即便是自行离开,也会被抓去做奴隶,那里和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一个不良人,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阿则指了指旁边的狄家父子,“你们在石台那边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他是夔州都督府长史,肯定能帮我获取一个普通唐人的身份。”
狄知逊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张牧川直勾勾地盯着阿则,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你现在可以说了。”
阿则心里一阵发毛,感觉像是被什么怪物盯上了一般,避开张牧川的目光,轻声吐出几个字,“凶手一定是屠夫阿古!”
张牧川似乎早就料到了阿则会这么说,歪了歪脑袋,表情古怪道,“阿古?你为什么会觉得凶手是他?”
阿则舔了舔嘴唇,低声答道,“很简单啊,村里只有他一个屠夫,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那头猪……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阿惹跟阿古前几日发生过争吵,闹得挺凶的,差点就要动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
狄仁杰忽然插话道,“他们可是为了银钱争吵?”
阿则一脸惊奇地看了看狄仁杰,“没错,就是为了阿惹父亲葬礼的银钱而争吵。”
狄知逊接着问道,“阿惹的父亲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则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开口答道,“就在前几日……其实阿惹的父亲并没有死,但还是被他们放进了棺材里,悬到了崖壁上面!”
狄仁杰和狄知逊听闻后立刻瞪大眼睛,惊声道,“什么!”
张牧川双眼一眯,神情漠然道,“是阿各首领的意思?”
阿则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一半一半吧……我们村里这种事情挺多的,最开始确实是阿各首领的意思,后面就是大家自发的行为了。”
狄仁杰皱眉道,“为什么?那可是生养自己的血亲啊!”
张牧川沉吟片刻,盯着阿则说道,“因为先辈葬在悬棺里,可以福泽后代?”
阿则轻轻地嗯了一声,“不仅是僰人祖先传下来的这一套说辞,还有些许现实的贴补。村里的规矩,凡六十岁以上的老者,若是悬棺活葬,子女可得一贯银钱。”
狄知逊气得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为了银钱,为了虚无缥缈的福泽,连人伦纲常都不要了!儿子把老子关进棺材,简直畜生都不如,乌鸦尚且知道反哺!”
张牧川轻咳两声,“兄长慎言,某种程度上高祖曾经居住的大安宫也是棺材,你这么说,圣人会生气的!”
狄知逊惊了一下,连忙用手轻拍三下自己的嘴巴。
狄仁杰眨了眨眼睛,随即转移话题,“阿古屠夫与阿则是为了这一贯银钱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