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万分不愿意有人去搅扰,不想打断这音调。
眼见老太太进门后,庾约迈步入了门槛,目光扫过陈设简陋的堂下,便看向东屋垂落的帘子。
平儿在安抚老太太,甘泉即刻上前轻轻地把帘子往上搭起。
里头是个小套间,外头无人。
最内的房间,门帘也是垂落的,琴音便从内淙淙而出。
甘泉本想等庾约进内后,自己也跟着去搭帘子,但看着二爷的脸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多此一举地跟着打扰。
于是甘管事反而后退回来,向着桌边的老太太介绍带来的各色“礼品”。
庾约缓步而入,目光扫过旁边的那架窄榻,一直走到里间门口。
长指在那灰底儿小吉祥纹的门帘上轻轻一挑。
满室流溢的琴音没了阻隔,迫不及待似地向他直奔而来。
乐调将他围住在其中,庾约屏息住脚。
他并没有立刻进内,而只是站在门口向内看去。
炕上,一侧堆叠着棉被褥子等,炕内是封住的窗户,用微微泛黄的麻纸糊的。
外头的天光照在上头,让室内的光线介于明暗之间。
而窗纸上,贴着有点褪了色的红纸剪出的窗花,一侧是个喜鹊登枝的,透出几分古雅跟淡微的喜气。
简衣薄裙的少女,披着件外衫,便端坐在窗户旁,小桌前。
不施脂粉的素面,眉若远山,长睫低垂,透着无限娴静。
她满头的青丝松松地用桃木簪子挽着,鸦青的发,雪白的肤,专注凝神的表情,整个人如美玉无瑕,明珠在室。
星河面前放着本摊开的琴谱,她垂眸且看,素手且弹。
庾约当然听出她的指法有很多的错误,比如右手的擘托抹挑勾之类都不算标准,左手的按音跟滑音时常出错。
而且琴声十六法跟二十四况也大有出入。
但偏偏她弹出来的乐调,竟是朴拙,天然,直扣心弦。
他从没听过这样的琴音。
庾二爷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星河自己停了下来:“好像不对。”
她自言自语地,看着琴弦,又看看那本琴谱,仍是没看到有人来到,而只是苦恼的:“这儿怎么都不对……”
正端详着自己的手跟琴弦,冷不防身侧有一只修长的手探出来。
就在她的小手旁边,那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在相并的两条弦上抹过,发出相似的一声,中指却极灵巧的摁过前弦。
玉石交撞般的声音道:“这叫叠蠲指法,这个最忌急躁,你要先练抹,再练……勾……”
他不疾不徐地说着,长指也缓缓而动,一抹一调,一勾一音。
悦耳琴音伴着他的声调,更像是一首新奇的曲奏,说不出的动听。
星河几乎来不及惊讶,就已经给那巧妙灵动的指法吸引,他的高明的指法跟解释的话,将她心里的疑惑豁然解开。
直到庾约说完,星河才恍然如醒。
她猛地惊动:“庾叔叔?!”
庾约展颜一笑,微微转头跟她目光相对:“你练了多久?”
星河的唇动了动,惊愕于他竟然会出现在自己家里,又不知他是何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