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脱下来，赶紧给我脱下来。”
正说着，黑袍男子就要去拉扯云杉身上的袍子。
云杉紧紧捂住袍子，撒丫子向前狂奔。
黑袍男子跟在后面，看到云杉脸上胜利的笑，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几百年来，他生活在黑暗中，心中只有畏惧、只有野心、只有精心算计，从未笑过。
成为方士以前，有人曾说他笑的好看，不管是敷衍还是真心，那时候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恍惚间，他的左手小臂发出锥心的疼痛，低头看时，一条成人拇指般大小的金色虫子已经从血肉中探出头来。
“你竟然起了恻隐之心。”
黑袍男子脸色煞白，“主上息怒，刚才差点着道了，多谢主上及时提醒。”他不敢做过多的辩解，金色虫子与他血肉相依，他的任何情绪波动，金色虫子都能准确地捕捉到。
这几百年他心如止水，性情阴鸷，整颗心硬如钢、寒如铁。杀人如麻时未曾动容，命悬一线时未曾恐惧，他活着，是为了完成崇高的使命。在他完成使命之前，他的主上，金色的虫子就不会容许他死去。
过去无尽岁月，他在孤独的夜里舔舐伤口，在虚无的幻境中畅想未来，当他心绪波动时，金色的虫子总会及时地出现，醍醐灌顶般助他解脱，一点点将他引上魔化的道路。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方才，他似乎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青春涌动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得到始皇帝的亲近倚重。
他似乎看到自己面对匈奴时的豪气干云、无惧无畏。
他似乎看到始皇帝将五百童男童女交给他，让他到海外求取仙药时的渴望与信赖。
那一次，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
别君离亲出海去，回头已是陌路人。
寻药的经历，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提起的噩梦，两年后的回归，回来的是一个被魔化、被操控的大方士。
他有很多的委屈，太多的苦楚想要找始皇帝倾诉，但是回来却听到了始皇帝于两年前驾崩的消息。
他找到秦二世胡亥，想送始皇帝最后一程，到骊山陵墓中去见上一面，但却被胡亥以大逆之罪赶出了咸阳。
往事不堪回首，再见已非少年。
是云杉不经意的言行让他动了心、乱了情，想起来昔年的种种。
一切的情绪，都是金色虫子的养料，但黑袍男子一直在极力控制情绪，不想将虫子喂得太肥，否则离体之日，其代价可能大到他难以承受。
今日的情绪，足足让金色虫子肥了整整一大圈。
云杉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黑袍男子的变化。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寝殿正面的台阶之下。
：（）太初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