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无妄海,莫渊谷。
“他找我了……”
“你干嘛不说话,我要出去……”
“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我的,你听没听到,他找我了……”
碎碎念的声音在谷底回荡,有时前言不搭后语,中间出现停顿,但那句“他来找我了”却出现频率最高,好像一个很久未开口说话的人,只记得最重点的话,所以来不及思考之间的语序逻辑,只是平铺直叙,恍若幽灵在询问。
但这谷底深渊并没有别人,只有一个魔。
此次荒无人烟,连草都没有一棵,飘下的血雨撒在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烧灼声,难怪连一棵植物也无——都被这血雨烧光了,唯剩的,便是安静。
那絮絮叨叨的人声还在继续,原地打坐的身影终于睁开了眼,黑瞳划过一丝血光,整个人就像用鲜血瓢泼成的,只一眼,便令人从心底里胆寒。
他的面目本来也是很英挺俊秀的,但那股阴鸷的气质破坏了他的容颜,使人无法把视线放在他脸上,光是看见他,便已经害怕了,哪敢细细琢磨这位新生的魔君是美是丑。
他开口,也不知是与谁人说话,语气像落了冰渣一般冷,哼道:“他找你?你真想让他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他见了你,还能记得你是他徒弟?!”
那个飘荡的声音停了停,再说话时,无端多了几分凌厉的凄怨,“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恶魔……鬼!”
它的声音有几分失真,但大概能听出是个青年的声音,还很年轻,也越发显得凄厉诡异。
“我的错?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心有不甘,自愿将肉身给了我?”
“是……是我……不,都是你的错……”
黑衣魔君冷笑道:“看来你已经失了神智了,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说不清,你看看你,像不像个可笑的小丑?”
确实,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皇子,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消他说,青年也感受到了,因此愈加阴郁下来,话也略微稳了下来。
“你……说的对,是我鬼……鬼迷心窍,但无论如何,我……我要出去,去,去去,去……找他……师父。”
那个“去”字,
足足说了好几次,并不像是因为结巴或者说话困难,反倒像难以倾吐后面的话一般,那几个字像梗在喉间的石块,吐出来时要把嘴里的软肉都割伤,尤能滴血似的。
这坐在荒芜山间的黑衣魔君,赫然便是郁行失踪已久的二弟子——赫龙涯。
不。
应该说是另一个“赫龙涯”,一个披着赫龙涯皮子的恶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白潋。
他当日在大雍军营夺取了赫龙涯的肉身之后,便回了无妄海老巢,靠一身能耐掀起正魔之争,而他诱惑夺取的这个人身,正好是那个人的徒弟,这难道不是天意?
白潋每每想到这,就会忍不住想大笑,笑这可笑作弄的命运,笑他这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跟那人扯上了,若是那人知道他占了他徒弟的肉身,恐怕那表情不会太好看了,他真是迫不及待想看那人是如何的模样神情。
白潋始终未把赫龙涯的魂魄泯灭,也是为了保留那个人的弟子的记忆,好加以利用,当然不会对赫龙涯予取予求,所以他听了青年的话,嘴角的冷笑越发张扬,他道:“你确定要以这幅姿态去找他?”
赫龙涯的声音明显瑟缩了一下,带着几分犹豫道:“不……你愿意把身体还给我?”
白潋却不回他这个问题,只是轻声道:“当然,只是,我们换个模样去找他,你觉得如何?”
血雨下,他的目光盛满了恶意,如浓稠的毒酒一般,见之封喉。
……
遥远的滨海渔村,郁行循着魔气找到了这里,望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小渔村,心内沉重。
“师叔,这是周边第三个被袭击的村落了,”一个年轻弟子满面不忍地看着脚下的灰烬,“这些魔头真是不得好死!”
郁行没有与义愤填膺的弟子说话,他在想别的事,这魔物袭击的对象已经从修真门派转移到了普通人聚居的地方,修士对上魔物尚且不一定是对手,何况是普通人,在屠刀之下就像孱弱的羔羊一样无助,几乎是听到了消息,他们再赶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赫龙涯的下落。
按理说,发动了这么多人力,怎么都应该有结果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