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锋闻言，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或许他这些年的职业生涯给了他一些底气和周全的技巧，但是面对自己的问题，尤其是以自己知道的自己老丈人的问题，丁雪锋看着这位风韵犹存的女市委书记的时候，他的心防还是很快就被击垮了。因为这和性别无关，这和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手里的权势有关，哪怕是陈勃这个小年轻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只要他坐到那个代表着权势的位置上，他的年纪再大，也只有服从的份，因为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你遵守游戏规则，那么权势就会用游戏规则制裁你，这是最体面的退场方式，如果你不遵守游戏规则，那随之而来的，对付你的就是一切规则的元规则，也就是暴力规则，到那个时候，权势就不会再和你讲游戏规则了。而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多数其他参与游戏的人也都认可权势做出的反应，因为他们觉得你不遵守游戏规则，元规则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所以，我们会看到有人自杀，有人外逃，但是鲜有人会揭竿而起，这就是元规则的威慑力在起作用。这是一种从进入到这个游戏规则之前就开始慢慢驯化的过程，或许从你进入到学校就开始了，这个就叫做规矩。“你现在说，我还可以相信你，你讲的一切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你不说也可以，我们可以自己去查，但是你不能漏一个字，否则，那就不是方良才一个人的事了，你也就参与进来了，怎么选择，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说完，万蕾双臂放在桌面上，两手交叉，就这么死死盯着对面的丁雪锋。这是一个意外，一个自己没有准备好的题目，宛如一个学生把一本书都背下来了，可是考试试卷上的题目是这本书之外的，超纲了。丁雪锋脸上的汗珠子顺着花白的鬓角流了下来，在最后一根突出的头发上慢慢积攒，直到那根头发再也无法承受汗液的重量，重重的跌落，没有任何的征兆的跌落，像极了现在丁雪锋的心态，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万蕾来建岩县第一个开刀的是自己。陈勃站起来，走到了会议室的一角，给丁雪锋接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到现在为止，过去了两分钟，丁雪锋真的是口干舌燥，可是却没有胆子去接杯水喝。陈勃把水杯放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勃，露出了感激的表情。可是陈勃没有走，而是站在了他的身后，双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这让刚刚把水杯递到唇边的丁雪锋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可是一杯子的水洒了个干净，基本都倒在他自己身上了。所以，当他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丁书记的裤子湿了，至于怎么湿的，没人知道，于是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就开始发挥人类特有的想象力，一传十，十传百，丁雪锋在和市领导会谈时被吓尿了的传闻不胫而走。
这些都是后话，陈勃的手在丁雪锋的肩膀上揉了几下，说道：“老丁，万书记这是在给你机会呢，你看看眼前的这些材料，都是举报你和你老丈人的，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没数吗？再说了，这是给你的机会，不是给你老丈人机会，你老丈人就是一个老丈人而已，又不是你亲爹，再说了，这个案子到不了市里，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异地侦办，又或者是省里来人亲自督办，你想用市里的关系，怕是很难，我能说的也就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万蕾是点火，陈勃起到的作用是扇风，这样万蕾点着的火才能顺利的燃烧起来，他们没多少时间在这里耗，最好的方式就是快刀斩乱麻，只要是给这些人时间，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和各种人各种事连接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了。万蕾的意思是从基层开始挖，因为市里挖不动，而且浮在表面上的线索太少了，不像是基层线索这么丰富，而基层这些人隐藏线索和自己本来面目的能力也比上面差了很多，万蕾的选择是正确的。五分钟时间到，可是丁雪锋扛住了陈勃和万蕾的双重压力，虽然他答应自己回去考虑一下，但是没有当面把事情抖出来，把他老丈人的问题交代出来，这就是万蕾和陈勃的失败。看着丁雪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会议室，万蕾一巴掌拍在了会议室的桌子上，这倒是把陈勃吓了一跳。“领导，消消气，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这些人都是基层的老油条了，再说了，在这个县城里，大家都是亲戚朋友同学同乡，虽然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但是至少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要是能摘清楚，那才怪了呢……”陈勃说的这是事实，县城婆罗门可不是白叫的。现在的问题是丁雪锋没有倒下，那下一步就很难把这件事进行下去，再说了，市纪委也指望不上，这件事好像又走进了死胡同了。“他什么时候到？”万蕾闻言抬头看向陈勃，打断了他的解释，问道。“嗯，这个时候也该到了，要不，我去接一下他？”陈勃问道。万蕾看着门外思索了两秒钟，说道：“其他人，我还是按照计划挨个谈话，你去办你的事，替我解释一下，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再说了，我现在走到哪里都是聚光灯，不方便，等到这边的事完了，我会亲自去登门致谢，行了，就这么说吧，你走的时候也注意点，我们现在成了这建岩县所有目光的聚焦点，别让人发现了。”陈勃笑笑，把万蕾的吩咐都应承下来。在建岩县县委书记王延斌进来的时候，陈勃就顺势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车上，然后估摸着王延斌和万蕾已经开始谈话的时候，他开车离开了招待所大院。果然，后面有人跟着，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陈勃下了车，径直朝着后面跟踪的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