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她气大双不顾自己的感受，光顾着捉弄别人自己高兴。豆豆觉得心里有些委屈，但她也知道大双并没什么恶意，所以也不好过多地责怪她。她一个人拼命地往前走，时不时又放慢脚步，生怕大双捧着个大肚子没跟上。走了一阵子，豆豆没再听见大双的声音，她心里有些慌，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大双果然正捧着肚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已经离她有一大截子了。豆豆放心不下，气得一跺脚，转身又往回走，她快步走到大双面前说：“叫你大个肚子不要出来，还非要出来，你扶着我，慢点儿走。”豆豆没给大双什么好脸色，大双却还是笑了。她死乞白赖地说：“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在前面的，还是你对我好。别气了啊，我给你赔个不是，下回我保证不这样了，行不？”豆豆没好气地看着大双，无奈地说：“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惹事儿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很难堪。”“那我倒真不觉得……不过那郝少爷确实有些难堪，嘿嘿……好，我答应你，保证以后不再捉弄他，也不再为难你了，行了吧？”大双笑嘻嘻地帮豆豆捏着肩，陪着笑脸，两人很快也就和好了。“大双，你有没有发现，郝少爷他瘦了不少，都快瘦脱相了，比以前瘦了好几圈呢。”豆豆有些疑惑。“是啊，我也看出来了。他本来个子就高，这一瘦就显得更高了，老远看上去就像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里，特别显眼。”大双皱着眉头想了想，“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呀？毕竟他爹死了，想必他们家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除了要钱，也不会把他当回事儿吧。”“唉……”豆豆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以前多么风光的一个人呢，现在竟变成了这样，真是物是人非。”大双偷偷看了看豆豆的神色，小声问道：“怎么？你还同情起他来了？”豆豆瞪了大双一眼，“你又来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他怎么也算是朋友吧？我肯定也希望他以后的日子顺顺当当的，不是吗？我跟他又没什么仇恨，我当然不希望看到他像现在这样，总是闷闷不乐的。”“这话你可不能让他听见，他要是知道了，八成又觉得你还放心不下他，记挂着他呢。”大双说，“别的不说，郝少爷这人是还挺不错的，即便最后没能跟你在一起，也从来没说过你半个不字，总是对你毕恭毕敬的。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还算是个男人。”“嗯，他当然要对我毕恭毕敬的，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明明是他……”豆豆想了想，把话又咽回到肚子里去了。“嗨，现在还说这些干啥？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么看来，他也是个苦命人，并不像别人以为的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哥。”“衣食无忧是毋庸置疑的，但像他这样活着着实也累，还不如像我这样，落得个轻松自在。”大双挽着豆豆的胳膊，两人慢悠悠地走回了家。“我们回来了！”脚还没踏进门，大双就开始喊。“你俩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正好！豆豆，刚才孟远来电话了，我说你跟大双出去了。”狗子激动地说。“他说什么了？”豆豆也有些激动，但她早已习惯掩饰自己的激动了。“他说他已经回来了，现在在自己家里呢，还说他后天就来咱们家拜年。”狗子简直笑开了花。“那么早？大过年的他不在自己家待着，就跑来咱们家，他父母也同意？”大双本以为他至少得在大年初三以后才来，没想到，他却选了个最不可能的日子——大年初一。“哎呀，初一好，就初一！人家愿意初一来，说明在意咱们豆豆呀，对咱们家来说不就是加双筷子的事情吗？再说了，他能大年初一来，一定是父母也同意了，那就说明他父母对他和豆豆的事儿也是同意的。”花儿笑得脸上红扑扑的，气色也显得好了很多。豆豆听了他们的分析，心里觉得很有道理，悬着的心又踏实了一些。可她又有些担心地问：“他跟我现在也就是处对象的关系，大年初一就来咱们家过年，是不是会坏了规矩呀。”“你这个傻丫头！”狗子几步走到豆豆身边，戳了戳她的额头。“要是他让你大年初一去他家过年，我是肯定不会让你去的，你俩什么事儿都没确定呢，去了以后万一没成，岂不让人笑话？但他不一样，他是个男的，他怕什么？他能愿意大年初一来咱家，说明他对你还是很有诚意的，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呀。”“是啊是啊，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咱家人了，不然不会选择这一天来的。”秦妈也跟着说。“哦，那随便他吧，想来就来吧。”豆豆把手里提着的点心放在桌上，一扭头便回屋去了。“哎？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她还有点儿不高兴呢？难道孟远来咱家她不乐意？”狗子有些疑惑，豆豆的反应着实是他没想到的。，！“怎么了？你俩出去遇上什么事儿了？豆豆怎么脸色不大对？”花儿小声问了问大双。“没有没有，你们别瞎猜，她呀，就是不好意思了，脸皮薄，害羞着呢。”大双“嘿嘿”笑了笑，挑了几块自己喜欢的点心，也跟着回屋了。“我去看看豆豆，你们聊。”“大姑娘出嫁头一回，还害羞呢。”狗子凑到花儿身边问，“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好像也很害羞，这么一说是啊，我竟然没注意到。”“去你的！给我滚一边儿去，多大年纪了还说这些，也不嫌臊得慌……”花儿轻轻推了狗子一把，转身想进厨房，但不知为何突然感觉两眼一黑，有些没站稳。“哎呦！这是咋了？”还好张婶儿反应快，一把就扶住了花儿。狗子赶紧把花儿扶到椅子边坐下，他神色紧张地盯着花儿看了许久。“没事儿没事儿，可能就是刚才坐太久了，突然站起来，有些头晕罢了。不要紧，我坐会儿就好了。”花儿还是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但强颜欢笑地安慰着狗子，怕他担心自己。狗子眼睁睁地看着花儿脸色惨白，半天都没缓过来，这可不像是久坐导致的头晕。狗子心里有些慌，他脑子里立刻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可他又立刻骂醒了想象中的自己。“呸呸呸！瞎想什么呢？绝不可能！花儿绝不可能有事儿！她明明已经好了。”狗子尽量在花儿面前不表现出自己很担心的样子，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花儿倒了杯热水，让她喝下。“来，喝点儿水，缓一缓。以后起来的时候慢一点，别说你了，我有时候猛地一起身，两眼都要发黑的。咱们都到这岁数了，正常，正常。”“谁说不是呢？你们都这样，就更别说我们俩这老太婆了。”秦妈笑着说。“是啊，有时候我择完菜起身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咔咔’响，那声音就在耳边，清楚着呢。”张婶儿也跟着开起了玩笑。大家越表现得轻松，就越证明大家都猜到了一处去。秦妈给狗子使了使眼色，让他进厨房说话。张婶儿在堂屋里陪着花儿，也算是守着她，怕她多想。“狗子，你觉不觉得花儿她有些不对劲？这一阵子，她好像时不时觉得头晕呢。”秦妈压低了嗓音，眉头紧锁。狗子凝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也发现了，花儿她心思重，自己应该有感觉才对，估摸着是怕我们担心，所以才忍着不说呢。”“她这手术做了没多久呀，身子刚刚恢复得差不多，怎么又不舒服了？”秦妈不敢说出不吉利的话，只好侧面提醒狗子。“是啊，有半年了。这半年我看花儿一天比一天好，也没怎么担心过。可这个月她确实跟往常不一样，时不时地头晕恶心。我问她，她就说吃多了不消化，要么就说没休息好，头有些发晕。”狗子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断地在心里暗示自己，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花儿明明已经好了。“要不等这几天年过完，你再带她去看看，这事儿可拖不得呀。”秦妈拉着狗子的手，紧紧握了握。“嗯。”狗子点了点头，“这样吧，等这个年过完，我跟花儿一起送豆豆回学校去，然后我就拉着她去检查一下，查了放心些。这事儿你先不要告诉他们，尤其是不要告诉豆豆，咱们几个心里清楚就行。”秦妈冲了一杯红糖水，让狗子给花儿端过去。狗子过去时，花儿的脸色明显已经好多了。“哎呀，叫你平时多吃点嘛，你就是不愿意，总是说吃饱了吃饱了，我看你呀，就是瘦的，饿得头晕。”狗子心疼地责怪道。“多了我也吃不下呀。”花儿轻轻地喘着气，人也虚弱了些。狗子把自己的掌心搓热，轻轻地给花儿揉了揉太阳穴，想尽力让她舒服些。狗子不敢使太大的劲儿，他知道花儿的头骨是被打开过的，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疼了花儿。“好了好了，没事儿的，别按了，我已经好了，你这样我反倒觉得我像是有什么大病似的。”花儿握着狗子的手，轻轻地拿了下来。“你手怎么这么凉？”狗子拉开棉袄，把花儿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慢慢捂着。花儿也面带微笑看着他，嘴角还时不时有些抽动。张婶儿看见眼前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躲进厨房悄悄抹了抹眼泪，但还是被心思敏锐的秦妈给发现了。“哟，这是咋了？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这儿偷偷哭呢。”秦妈笑着说。“没哭，我没哭，就是眼里进了沙子。”张婶儿倔强地反驳道。“还说没哭？我都亲眼瞧见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这大过年的，哭可是不吉利的。赶紧擦一擦，别让他们瞧见了。你担心什么我知道，我也担心，刚才我跟狗子说了，他说过完年要带花儿再去查一查呢。”秦妈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生怕被花儿听见了。“嗯，得查，是得好好查查。她老是这样头晕可不是个办法。”张婶儿赶紧擦干眼泪，又咧着嘴生硬地笑了笑。，！“你瞧瞧那鸡汤炖好了没？我去找点红枣来，给花儿再炖个汤补一补。”秦妈和张婶儿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厨房里热气腾腾，时不时飘出饭菜的香味。狗子陪着花儿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聊着天。狗子还是很擅长讲笑话，他说的每一个笑话都能把花儿逗得哈哈大笑。狗子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讲得好笑，而是因为花儿爱听他讲笑话。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儿，花儿总是能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听他说完，就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狗子一个人一样。从小到大，花儿都是这样，什么都听狗子的。狗子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担忧。他害怕自己想象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他害怕花儿的病情复发，那他就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了。花儿看着眼前的狗子，即便狗子表现出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花儿也知道那都是他装出来的，只为了逗自己开心。花儿没有戳穿狗子，她还是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只为了让狗子高兴，让他放心。花儿在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她刚做完第一次手术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哪一天脑子里的肿瘤又复发了，到底是治还是不治？治不好又怎么办？花儿知道，人是很难和上天作对的，命运就是命运，更何况她觉得老天爷对自己已经够好了。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遇上狗子，遇上秦妈和张婶儿，又养育了这几个孩子，她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即便是哪一天老天爷突然将她收回去，她也没有什么遗憾，她只希望自己走的那一天，大家不要因为自己的离开过于悲伤，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她便没有任何遗憾了。：（）【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