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春分（二）
德风亭不远处，寄舫书屋内，临窗处侧坐着一道身影，正是淑仪。
大太太，三太太以及杨瑾娘也都在，她们不时望向亭中的少年，轻声说些什么，淑仪时而畏羞地低下头，却又不敢让仪态有失。
再三犹豫，淑仪鼓起天大的勇气，悄悄转头，隔着半开的雕花窗，望向德风亭中。
和风习习，杨柳依依。
恰是淑仪望去的这一眼，那亭中的少年人也转头望了过来，四目在深春中相遇，二人都愣了一下。
春分，初候，元鸟至。
元鸟，燕也。
待淑仪同母亲走远，少年才慢慢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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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走后，董老太太与三儿媳妇说：“温家倒也很好，女子低嫁不是坏事，最要紧的是日后能够敬重淑仪……他们爷们儿都说，那温家的哥儿，是个很不错的苗子。”
片刻，贞仪再折返：“大姐姐，他说他有杜甫诗集，大姐姐喜欢，他可相赠。”
家中有猫，是会让人高看一眼的——在现代就是这样的。
相比之下，王者辅曾官居府尹，数十载间，家中门第已养出书香底蕴，而淑仪的父亲也任着县令之职，若非王者辅被罢官，这门亲事是决计不会考虑的。
它可是猫。
橘子不讨厌那个少年，对猫来说，不讨厌已是很高的评价了。
王锡琛怕惊扰到客人，抬手将橘子驱赶。
离经叛道的王元觉得这简直没道理，他在外头走动，常见那些满族女子出入街巷茶馆，从不避人也不裹足，偏他们汉人女子终日关在家中，好些人成亲当晚才能看清丈夫是圆是扁，这实在比他做的诗还要诡异。
但橘子讨厌数日后登门的那位老太太，那是少年人的祖母。
贞仪小声急喊：“橘子！”
被驱赶的王元只能领着弟弟妹妹离开，横竖看也看完了。
虽是称赞，但橘子听来很是厌烦，但在场的大家都跟着露出笑意，包括淑仪，低头含羞一笑，像是得到了最光彩的认可。
那少年和他的父亲立即抬手还礼。
言毕，交待贞仪一句，这话勿要与他人声张。
不多时，淑仪跟着母亲和两位伯娘从书屋中行出，遥遥地，向德风亭的方向无声福身一礼。
温以衡也不敢贸然跟过去，唯恐再惹恼了她，大声声张也有失体面，急忙间，唯有冲贞仪招手。
贞仪传达罢，温以衡再致歉。
待抬起头时，却见大兄一手拽着弟弟王介，一手拉着詹枚飞快地走开了，只留了个温以衡几分局促地站在那里还礼。
淑仪轻斥：“哪里就好急着相赠了……只怕落人话柄，瞧，方才才说罢，他怎又失言了。”
见着温以衡，淑仪忙将编到一半的柳枝塞给二妹妹，匆匆起身整理衣裙，几分紧张地福身行礼。
想他也是仪表堂堂，偏父亲觉得他拿不出手，生怕他毁坏家门形象。
淑仪已半点不恼了，慢慢揪撕着手中柳叶，轻声说：“二妹妹，你去告诉他，实则我也喜欢杜子美的诗……”
隔了五六日，温家父子再登门，这次很正式地备了礼，温父笑说是带儿子来向王公请教学问的。
温以衡弯身向面前的小小女孩作揖施礼，求她从中传话，末了，与贞仪道：“还望王家二妹妹回头勿要与他人声张。”
相看大师橘子跳出亭子，飞快地跟上贞仪。
大太太瞧见儿子，虽未有出声作，但眼中已然狠骂了一顿，回头看了眼德风亭，忙抬手驱赶——让客人瞧见了像什么话呀！
温以衡和淑仪的亲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但至此，二人还从未真正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