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小满（二）
这位总穿着蒙古骑装的妇人，正是陈凝田提起过的那位阿鲁将军的妻子，这一带的人多称呼她为多兰夫人。
那少年人名唤额尔图，是阿鲁将军的长子。
阿鲁将军子嗣颇丰，府上本有两位汉人老师，其中一位和王者辅一样，同是被流配来此的官员，只是对方前不久接到朝廷复用的敕书，已在上月动身离开了吉林。
阿鲁将军常年身在军中，将军府上的琐务多由多兰夫人料理做主，多兰夫人有意补上府中汉学老师的空缺，多番打听比较之下，认为王者辅最为合适。
知晓汉人文士重师生礼节，多兰夫人故带着儿子亲自登门拜师，想请王者辅入将军府授学。
被流放的文士被聘入当地高官将领府中为师，也是常见之事。且阿鲁将军府领驻防事务，王者辅若入将军府做事，陈涂便可顺理成章地免去王者辅的开垦杂务，这是好事。
不过王者辅仍有些犹豫。
贞仪看似恬静，却很有自己的主意，有一颗很能定下来的心，这样的孩子，学什么都会比旁人快的。多兰夫人答应了女儿的请求，但未允许让女儿来教授贞仪，骑马不是玩闹，既要教人家，便要妥帖地教，否则好事也成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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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眼中几分好奇，将一只手刚伸到书箧边沿处，忽然就被橘子打了一下。
贞仪虽也跃跃欲试，却觉得这是很大的事，认真道：“还是要问过大父才行。”
十二岁的女孩子穿着豆绿骑装，坐在马背上，整个人都舒展明亮。
贞仪笑着道：“当然。”
王者辅在将军府授课，每日早出晚归，均有车马接送。
待贞仪真的上了她的马，宝音神情愈得意，冲那几个女孩高高挑眉，喝了声“驾”，炫耀地驱马离开了。
“你等着！我给你出气去！”宝音向贞仪丢下一句话，气冲冲地去追兄长。
“你又不曾裹脚，如何学不成？刚好，你教我功课，我来教你骑射！”
一直担心贞仪只顾读书累坏了眼睛和脑子的橘子大人也很支持这件事，想培养出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是该让她至少拥有一项运动特长的，不错不错。
王者辅已不必再种田纳粮，先前的麦子是附近的军户们帮着收的，田地也分了出去。另在附近开垦了两亩荒田，由卓妈妈和奇生打理着，以作自给自足之用。
宝音心里喜欢，便慢慢也对贞仪释放善意，做什么都爱拉着贞仪。
宝音觉得有些稀奇，对方既知她的身份，却不曾借故与她探问过祖父在将军府上的事情，也未曾待她主动巴结讨好。此刻被问起，也只从容如常地点头，亦不像是因祖父戴罪之身而羞惭自卑的样子。
宝音想了想，这半月所见，对方的心思好似大多都在课业上，的确也没见刻意与谁凑过堆，她似乎没有很在意身边的人在做什么，不过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她。
“工作”时被打搅，则让橘子很烦。
接下来，王者辅便去了将军府上授课，而贞仪的生活也渐跟着有了改变。
进门时，背着书箧的贞仪总要先喊一声：“大母，我们回来了！”
阿鲁将军有一个女儿，名唤宝音，只比贞仪大数月，五月里也来了卜老夫人处上课。
宝音当即便拉着贞仪去找母亲多兰夫人：“……若由额吉开口，王先生必会答应的！”
宝音从七岁开始学骑射，御马之术已然很娴熟，马蹄在夏日小道上疾奔，贞仪紧张地抓着马儿脖子，让宝音：“慢些慢些！”
小满时节的月色在小院中洒下一重清辉，一只真正的黄大仙跳入院中，隔窗看，只见屋内人影笑声一片和乐融融。
宝音对汉人女子原是有些成见在的，但这是因为那些汉人女子总是先对她抱有成见，吉林当地那些汉人官员的女儿们，常在私下笑她粗蛮，纵不明说，瞧不上她的小心思却也全藏在细枝末节里。
越是贫瘠蒙昧处，人越得靠着人情关系过活。
十二岁的宝音有几分别扭傲气，同窗中几位满族小姑娘和她有些别苗头，宝音便更加不可能主动低头与她们交好。
附近军户的孩子大多在跟着他读书，他若突然撒开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