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你不懂，就连我自己，也对自己很失望。”
三三的话让我震惊，从小生活环境还算优渥的我根本无法理解她口中的那个偏僻落后的世界。大一时我经常和三三通信，即便当时智能机已经开始迅速发展，我们仍是钟情于这种慢节奏的联系方式。
她在一封来信里这么写道：“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失望，我不明白自己日夜奋战了那么多年，难道换来的就是眼前的满目疮痍？”
她的信让我很难过，我回想起她每节课间趴在桌子上小憩的背影，回想起她每天三点睡六点起后疲惫的模样，忽然也为她打抱不平起来。
可这世界根本没有逞心如意啊。
我回信告诉她：“既然当初没有选择复读，就应该过好眼前的生活，不是吗？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很不满意，我觉得自己不争气，觉得自己不该只在这里，可是现在我很喜欢一句话，同样送给你——人生最美的不在于如愿以偿，而是阴差阳错。”
而起也的确在大学生活中遇见了我的阴差阳错。
后来我谈起了恋爱，手机通讯越来越普遍，和三三的书信往来渐渐就断了。
开始的时候我们偶尔还会经常通电话问候彼此，时间久了联系就渐渐少了。大二的时候，三三告诉我她暑假不回家，要留在学校上素描班，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厌倦了金融专业，想要转建筑。
我格外震惊，在我印象里三三的梦想就是成为繁华都市cbd里的一位精致的officedy，没想到她却要转专业。
她：“东南大学是理工科学校，金融专业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是东南的建筑专业仅次于清华，我要转专业。”
我不知道大二转专业的难度，而且是转去全校顶尖的专业，但我知道那个暑假三三没有回家，她给一个小孩带家教，用带家教的钱供自己学素描，每天往返于学校、画室、家教三点一线。
她用了整整一个酷暑来为自己的梦想拼搏，但却没能换来成功。东南的建筑是国内翘楚，太多人想转专业，难度非常大，要求也非常高。
当年高考录分线建筑要比其他专业高出几十分，上了大学又怎么可能轻易转过去呢？
三三的梦想破灭，后来我的课程繁多，谈恋爱也占据了大量时间，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少。
后来一次偶然听她说，她这两年过得很颓废，她没谈恋爱也没好好学习，她挂了科，每天不去上课，就宅在宿舍看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堕落而颓废。
回想起当年高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三三，又想到她自甘堕落的样子，我难过极了，跟她彻谈一番，送了她一本书。
长大后的友情真的很奇怪，两个许久不联系的朋友忽然联系上了可以畅谈很久，但挂断这通电话，你不会找她，她也不会找你。
我们再联系上已经是大四时候了，三三虽然这些年过得颓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性格上进好强，也绝不会自己永远堕落下去。她取得了保送本校研究生的资格。
可她的专业依旧是金融，那个她看不见摸不着，金字塔顶端金碧辉煌，却几乎不可能爬上去的专业。
三年研究生生活一晃而逝，读研期间我们偶尔会在对方生日时发个红包或祝福，但对方这几年到底是什么光景，身边陪着谁，早已一概不知了。
找工作时我们又联系了起来。
此时的三三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自信，她暑假时在华泰证券实习过两个月，那时我戏称她为金融大佬，她笑中带着苦涩：“大佬个屁，转正要考试，而且几率很小。”
我当时依然相信，那个高中时代永远一骑绝尘的三三一定能成功转正，可我错了。
金融行业的金字塔尖，实在是太难攀登。
三三并没有通过华泰证券的考试，只能借着一份实习经历继续四处奔走，她奔走了足足四个月，才终于在秋招的末尾签了一份工作——某家银行的管培生，她心里非常不满意。
我：“那你以后要去深圳发展了？”
她：“唉，不知道，没单位要我，先随便签一个吧，等春招再找。”
疫情的突如其来影响了春招，也扰乱了很多应届生原本的规划。
后来我再没和三三聊过有关工作的事，我知道她不满意，也就没再提起过。
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总在胡思乱想，小佳原本是建筑专业，却铁了心要转金融，三三原本金融，却铁了心要转建筑。两个人都在厌恶着自己的专业，都在艳羡着别人的专业，可到底什么专业更好呢？恐怕任何人都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总是回想起三三高中时自信的笑和走路带风的背影，她是全校都仰望着的光，可离开校园步入职场，曾经再耀眼的存在，似乎也都变得黯然失色了。
写到这儿，我回想起毛姆《刀锋》里的几句话，来结束小佳和三三关于梦想的故事。
“无用的、挫败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当你决定要离开常轨的时候，你是在碰运气。尝试者多而成功者少。”
“人们对人世必须顺其自然，既然我们生在人世，当然应该尽情地生活。”
林语堂先生也说：“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大概也是同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