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吗?看起来是不太苦的。”薛照一扬手,缉事厂手下便强行撬开封棺钉,把棺盖往旁边一旋,露出躺在棺内的尸身来。
“薛照,你如此放肆!你这是在打我的脸!打整个梁国王室的脸!”被推搡到旁的冯灼怒视薛照。
薛照置若罔闻,上前看了一眼棺中死者,周氏年轻貌美,身着华服头戴珠翠,双手交握在腹部,上过妆的脸色死白,两颊扑了胭脂,白的粉的都浮在皮肉表层,一张脸像烂了芯子表面鲜亮的桃。
薛照用剑鞘挑开她寿衣领子,虽然颈部也涂过粉,但还是可以看出一道紫黑的瘀痕。
“年底天气凉,不必殓得如此急。就是等到幼女满月,再下葬也不迟。”薛照和冯灼对上眼神,后者显然有些心虚。
“看着伤心,不如早早处理,也免得妨克了小的。”冯灼道,“薛照,你到底想做什么?”
薛照轻飘飘道:“再想泄愤,也别用太留痕迹的法子杀人。”
冯灼:“薛照!你胡说什么!”
面对冯灼的高声质问,薛照神色依然淡漠,他话锋一转:“四公子看过周灵安的尸身吗?脖子上的勒痕只有半圈。他临死前发生了什么,才会死成这个样子?若是上吊自尽,大狱里无处悬梁,再者囚犯又怎么能拿到绳子?若是他杀,仇家恨得咬牙切齿了,怎么不多勒上几圈?”
冯灼眼中怒火消退,他面带疑虑,定定地看着薛照:“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灵安脖子被勒断,气绝身亡。他后颈处扎了木刺,想来是在牢房木栅上剐蹭刺入的。因此推测,是有人套了他脖子,两头扯紧了绳索,将人背对着抵在栅栏上勒死。此事,不是一人能办到。那么,凶手们会是谁呢?”薛照垂眸看着铜盆里烧成灰烬的纸钱,“真是运盐小卒的家人?若缉事厂大狱能让无名小卒轻易杀人,真是形同虚设了。能在狱里有这么大的动作,得收买多少人?”
薛照屈起二指轻敲棺木:“上好的楠木,大漆上了许多遍,不是一日之功。二公子真是宠爱周氏。”
“够了!”这两声脆响震得冯灼声音有些抖。
“季逢升分明和二公子来往更多,怎么会给四公子画图呢?”薛照又起了个话头,说得更直白了,“他先前告了我一状,以为就此能够扳倒我。呵。二公子,王上不喜欢旁人窥探他的私事,你好像有些不听话。”
冯灼大喊:“胡说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薛照有节奏地敲着棺木:“二公子知道盐船翻覆时我不在奉安,谁告诉你的?出门一趟回来,我宅子里多了点东西,谁放进去的?我也是昏了头,竟没立刻发现,不过总算是及时清扫完了——还要装糊涂吗?”
冯灼:“你……季逢升跟你说什么了!”
薛照:“他说不出话了。声东击西再配合上苦肉计,或许能混淆视听,但已经被狗咬了一口,怎么会再上当——二公子,你知道王上让我处置此案,但不知道是全权吧?全权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即使季逢升是我手下的人,我也不必避嫌,刑部、大理寺乃至都察院都无权提审他。”
冯灼斥退灵堂上其他人,只剩下妻子卢氏和周氏的大女儿。薛照的话让他心凉了半截,身子直发抖。
全权查案,也就是说无人能越过薛照去,他的决断就是最终结果。无论事实如何,薛照从一开始就是最清白、最置身事外的一个。王上竟然如此信任他!
薛照很讨人厌,是许多人的眼中钉。季逢升更是自从家中出事就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想取而代之,冯灼也觉得他碍事,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明面上冯灼大骂季逢升是给孙家藏盐图纸的同伙,实则他早就吩咐了季逢升待刑部提审时,借机攀咬住薛照,抖出薛照私宅里藏了大量官盐,说一切都是薛照指使,他身为属下,且受到性命威胁不敢不从。刑部有冯灼的人,自然会将这份供词交到王上面前。
季逢升从南方回来说,薛照放肆桀骜,领命替王上办差却打算去给他那罪臣亲爹置办东西,惹得王上恼怒,再加上贪墨官盐的罪证,定可将其一举击溃。
因为孙家的关系,薛照自然不会站在老四那边,所以不必担心二者结盟。届时孙家被查,老四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