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二次
在自我编织的梦境破碎后,像过家家一样装扮起来的意识空间被他毁的只剩空茫茫一片。摆放着一家三口照片的房子也好,肆意生长的花也罢,全都是假的。假的东西又怎么会有人当真呢。
予安不想白费力气去创造一些假的东西。现实世界的实验对他来说还是太辛苦了,实验过后,他总会在意识空间里休息一下,就蜷缩在白茫茫一片里,紧闭着眼睛。
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哪怕跳起来大喊大叫都不会有回声,它所存在的都是予安赋予的,包括声音。但是予安实在是不想说话了,自言自语也不想。这片空间又恢复了死寂。
也许是因为现实里的研究员们加大了药量,也许是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太过深刻,也许是能力使用过度,他开始感到连绵的痛意攀附在每一处关节,好像白色的骨头都要被蚁虫啃出密密麻麻的虫洞。
这点痛对他来讲无足轻重。
异常情况的出现并不让人烦恼,予安想最好的结果就是快点死掉。
死亡惯常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要看它放在什么地方,至少在这里,死亡是沉重而干净的,能够消弭太多活着的病症。
但是如果主动去死,予安是不敢的。他想要回家,害怕死后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但偶尔也会想,也许死了就可以回去了。所以他很安静地等待着别人杀死他,什么方式都可以。
他没想到的是,在死之前,自己先疯掉了。
他不太明白自己疯了的原因,仔细琢磨,发现太多了。可能是润物细无声一般,身体就发生了病变,疯子的基因在他的脑子里扎根。
这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是从一块正常的肉变成了一块疯掉的肉,但是疯掉的肉好像不能吃,想想有点可惜。
无聊的时候他也会想那个部位的肉更好吃,应该是大拇指连着手掌的那块肉,像是一个连着棒骨的小鸡腿,叫什么来着?大鱼际?名字听起来就很好吃。
中学生或者练琴的,经常锻炼这块肌肉,口感可能会更厚实。
大腿根的肉质应该也不错,滑滑嫩嫩的。
但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啃自己一口,这么想,他似乎还是个正常人。
这时候就要说说他疯掉的原因了。
他的意识空间出现了一片海洋,予安蜷缩在无边海洋上唯一的一片陆地。
他已经仔细搜寻过自己的记忆,从来没有闪现过想要一片海这种想法。
这就是他疯掉的前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空间了。
当一条漂亮的人鱼从海里浮现时,他知道,自己疯得更严重了,可能已经出现了精神分裂。
人鱼真的很漂亮,他有银色的长发和鱼尾,眼睛像千米下的深海,幽蓝又神秘。耳朵上银色的鱼鳍是精心雕琢的,鳞片分明,每一片拼接的位置有着弧形的彩光,晕染开,闪烁跳跃着。叫他名字时的声音也很美,带着蹼的手也很美,尖利的指甲也很美。
予安想他一定也是假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符合他的喜好。
人鱼最开始只是趴在岸边,担忧地看着,想要触摸又害怕碰疼了他。人鱼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苍白,但是予安的皮肤更白,玻璃一样脆弱的结构,浮现出跳动的青筋。
他看起来很疼,一直蜷缩着,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痛意,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里带着没有神采的水雾,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人鱼还是忍不住爬上了岸,他收起了自己长长的指甲,冰冷的指尖点在身上,像是急促的冰雨,很快地落下又离开。
他在检查身体的痛源。
显然,他没有做医生的潜能。他失望地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人鱼看见了予安紧绷着的小腿,沉默的两秒也许是在脑海里疯狂搜索按摩技巧。
显然,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人鱼的手按在予安的小腿上,笨拙的开始按摩,企图舒缓予安的不适。
人鱼的手真的很冰,予安想,这大概起到一个冰镇的效果吧,冻成死肉了就不会痛了,真是要好好感谢他啊。
这让予安想起了自己十一二岁,或者十二三岁,具体的时间他已经不记得了,这些都不重要,就是那个时间段,一个人和人鱼做出了差不多的举动。
予安说自己的膝盖疼,妈妈给他拿了个冰袋放在膝盖上,非常自豪地说这样就不痛了。她看上去真是十足的得意,不存在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最后还是爸爸拯救了他,用热乎乎的手给他揉了两小时。
妈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应该和她从小到大都被人宠着脱不了关系,在家的时候有爷爷奶奶宠着她,出省上大学就遇到了爸爸照顾她。做什么都不需要思考,有人会为她承担后果,当然她并不笨,她考取了好大学,大学后也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做出了成就。她就连生孩子都是轻轻松松的,上天也宠着她。总是像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快快乐乐。
她真的是一个很幸福的人,这辈子受过的唯一的苦应该是她最疼爱的孩子消失在她的世界。
具体怎么来的这个世界,予安已经记不得了,只有如同上世纪电影一样模模糊糊的几个无声片段。
红色的奶油冰淇淋、闪着光的玻璃碎片、装着玩偶的脏兮兮袋子……还有回想时萦绕在鼻尖的燃烧的柏油路味道,夹杂着腐烂的西瓜汁。
他死的时候应该不太好看,但不幸中的幸运是,妈妈应该没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