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只剩一张嘴还张得开,他努力蠕动喉头,骂道:“与你何干!”
“人人皆有【我道】,万众修士却无一人敢抉此道心,你以为为何?”
羽化期亲自论道:机会千载难逢。宁尘是知道好歹的,饶是如今心火大盛,也强令自己镇定了心绪,咬牙去听。
“这【我道】,你若问心无愧去做个好人还则罢了,可这世间之事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又怎是一个金丹灵觉能一力而终的?脊梁骨再硬再直,也有不得不弯腰的时候。你斗不过这世间,就只能应变己心。心变了,脊梁骨便只能错开去长。如此这般,你那【我道】与魔道也没得什么两样。”
宁尘心中豁然开朗,虽仍有所怨,却也不得不恭声道一句:“谢宫主指点……只是如何修得道心再进一步?”
“成魔。”
纵情逞欲无法无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谓之魔。
宁尘暗吸一口气,随即冷笑道:“宫主好算计。教下三名高徒助你堪鉴飞升之法,现在又要让我走一走成魔的【我道】,好让你看看如何“不忘我”……说到头来,我们都是你证道的工具!”
“我观视你们求道以作参照,的确不假。但我不是在诱你成魔,而是你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还是说,你打算在元婴前徘徊百年,不得寸进?”
“你不怕我真的变成魔头为祸天下?!到时你其责难咎,我所做下一切孽债,势必伤你因果!”
“宁尘,什么是魔?当个坏人,就是成魔吗?”
“……”
“我无即为佛,我执即为魔。执着我相,超脱世间常道:才是魔道。你所执着的比世间都一切重的时候,你就是魔了。你早已踏在那条界线之前,只是你还不知晓。你要记得,你可以是魔,你可以执着,甚至可以做下诸般种种魔道行径,但只有一条,你不能被人所见,一旦被人所见,你就真的是了。”
宁尘脑中嗡嗡作响,仿佛在冥冥中窥见了灼人双眸的耀光。
悲天悯人,可阴差阳错之下酿成滔天大祸,你即是解不脱的魔头;满心恶念,却在人前做了一辈子仁义道德之事,你便是大贤之人。
心念,与自己是什么,并不相关……又或者,只是可以不相关。
可以,就足够了。
宁尘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意已无可转圜,可这成魔之道的路上,又该如何不变做罗什陀一般的残虐奸恶?
未等他开口相询,宫主已读懂他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怕。今日将我寒溟漓水宫历代宫主修的《云不行》法纲传你。将来若到了偏身坠堕之时,它可以护你一护。”
宁尘颤声道:“我……能做到么……”
“很难。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容易事?你不过比其他人更难一点罢了。”
“难一点……哈哈哈……”宁尘苦笑三声,随之目光一坚,“来吧!”
宫主双手剑指一对祭出法印,将寒溟漓水宫秘卷轰然灌入宁尘识海。
待宫主助他调息完全,重新稳住肉身,已是日薄西山。
宫主给了他出入寒溟漓水宫的宫主信物,也将苏血翎放了交还给他,这才将二人送出宫去。
如今宁尘已然明白,宫主为何先前说了一句“为了叫她活着”。
当初万法宗龙雅歌兵解,苏血翎道心随之崩破,还是宁尘用千机神络牵连二人识海才勉强将她救回来。
如今龙雅歌幽精已灭,倘苏血翎知晓此节再复险象,宁尘可就全无办法了。
所以他只得强作无事,乱写一封手书将苏血翎支走,以期保她无虞。
宁尘咬着牙硬去演戏,好歹支撑了一时半刻,没叫阿翎多起疑心。
可满心凄苦哪是能压得住的,吴少陵练就一双好眼,早看出他的异样,只是言多必失,不好多说。
二人眼看已行至距离山门不远,身边少有人往,吴少陵索性以真名叫了他。
“尘哥儿,南疆你要自己去,我没法陪你。”
宁尘强镇心神,脸色冷若寒冰,声音也清凉无波:“我知道,我从也没想过叫你陪我。”
“嗯。”吴少陵点点头,只拿家常话顺着他说,“我在山下蹉跎十年,也该做些正事了。等我们两兄弟略有所成,下次再见之时也好多吹几句牛。”
宁尘忍不住问:“大哥有何打算?”
“先复铸金丹,然后随我爹将宗门上下清整一番。和任元圣一案有瓜葛的,都给他大差不差办个干净。”